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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宗门的弥天大谎----<鬼占————你不了解的术数黑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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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格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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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2-11-11
— 本帖被 格林林 执行提前操作(2012-11-14) —
仅以此给不了解预测的,想要预测的人看,让你们在预测时,面对预测师时,知道应该如何保护自己不被骗子欺骗而受到伤害。

真正的预测,开始几乎不用你们说什么的,至少易魂 是这样的,当然,在预测了一阶段以后,会让你反馈结果如何,有些事项毕竟还是要配合实际才能更加精准的。但这里你应该已经可以看出预测的准确如何了。

第1节
《鬼占——你不了解的术数黑幕》
缘起:
姨爷爷口述,本人整理。文中皆用第一人称“我”,代表姨爷爷。姨爷爷是我爸爸的姨父,生于1928年,至今仍健在。
姨爷爷一生以算命为生活来源,直到2006年,忽然封口,再也不算了,个中缘由,最近才道出。
几十年来,找他算命的人不计其数,小到村氓野夫,大到达官贵人,他也为此积累了丰富的财产。
在口述这篇文章前,他将所有的钱都捐出。他说这样才能死得踏实点。
我们全家一直都很崇拜他,本以为他会讲述自己的辉煌历史,没想到一开口就让我们大惊失色。
他说:“我以前玩的就是心理揣摩术,揣摩术炉火纯青了,就不愁搞不到银子,骗不到美色,稍微懂点算命术就能一直骗到老,基础差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一、初做“阿宝”
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佛门亦为五戒之首,故“做阿宝”,咎不在“相”,而在“一”。
——《阿宝篇》
这句话出自江湖秘本《阿宝篇》,意思是说人性是贪婪的,贪婪是大戒,所以贪婪的人必贫,所以做阿宝,去骗那些贪婪的人,是没有错的。换句话说就是,他们活该!
阿宝是黑话,是对靠算命行骗的人的统称,“相”是指行骗者,“一”是指受骗者。
1948年,我20岁,为了生计,跟了“祖爷”。祖爷是当地骗子圈的头头,资历老,手段辣,要想在当地干黑活,必须都拜他为师,否则他会找人把你“切”了。就像现在的小偷组织一样。
跟了“祖爷”,就有了保护伞,但骗来的财物也要统统“打日头”,打日头就是必须一文不少地上缴,然后再给你“抽头”,具体抽多少,全由祖爷定。
有的人私闷了财产,祖爷有手段,否则他就不叫祖爷了,他的心理战很厉害,而且还派人“打圈子”,只要发现了,剁一根手指,再有二次,就“切”了(弄死的意思)。
入了这行就别想出去,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要么继续干,要么被“切”。
通常没人会反,因为收入很高,这一行没有淡季。
跟了祖爷,首先要学阴阳五行,这叫打底子,即便是骗,也要有点基础,否则蹩了脚,祖爷也受牵连。打了一个月的底子,开始学“英耀”,就是骗术心理学。英耀的核心口诀我至今记忆犹新:
入门观来意,出言莫踌躇
天来问追欲追贵,追来问天为天忧
八问七,喜者欲凭七贵,怨者实为七愁
七问八,非八有事,必然子息艰难
士子问前途,生孙为近古
叠叠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
僧道从清高,不忘利欲
庙廊达士,志在山林
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
这都是黑话,需我慢慢讲解。
第一句:入门观来意,出言莫踌躇。
说的是有人来算命,或者去登门给对方算命,自己先不要说话,要听对方讲,对方讲的越多,透露的信息就越多,你瞅准了时机,冷不丁地说一句,要击中要害,千万不能踌躇,不能模棱两可,否则对方就会认为你没水平!那么如何抓要害呢,就看下面这几句了。
第二句:天来问追欲追贵,追来问天为天忧。
“天”是指父亲,“追”是指儿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只要是父亲来给儿子算命,基本都是要问儿子是否会有出息,是否会富贵,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哪怕他就是个壁虎或野鸡。他既然问这些,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儿子或女儿不上进,或者没有富贵的迹象,或者调皮捣蛋,你按这个路子断,肯定没错!后半句是说凡是儿女来给父母算命的,绝对是父亲或母亲身体不好了,有病了,或者要归西了,除此之外,儿女没有任何事情会想起父母!所以直接断他的母亲或母亲身体不好,肯定没问题!
第三句:八问七,喜者欲凭七贵,怨者实为七愁
“八”是指妻子,“七”是指丈夫,意思是说,只要妻子来了问丈夫的情况和运势,那么,如果这个女的是高兴着来的,喜形于色,就说明她老公最近可能要有官运,或者财运,总之要有好事,但好事还没来到,或者刚刚有苗头,她来问卜一下,那么你就可以直接断她老公有福有禄,要走大运了,甭管结果如何,当时她肯定笑得像个傻狍子,赏钱也会给很多!相反,如果这个女的一脸忧郁,那么肯定是他老公最近走霉运,或者要丢官,或者要破财,或者要把她甩了,或者感情不合,你往凶的方向断,肯定八九不离十!然后狠狠敲打她,告诉她如果不结灾,就会倒霉十年,还有性命之忧,此时,她会乖乖地把兜里的银元掏出来,你骗了她,她还给你磕头!
第四句:七问八,非八有事,必然子息艰难
只要是老公来给老婆算命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怀疑老婆不忠,给他戴绿帽了,要么是老婆不下蛋,生不了孩子!除此之外,老公永远不会给老婆算命!
第五句:士子问前途,生孙为近古
这里面有两个黑话,“生孙”,是指商贾,有钱人;近古,近,是指活着,古,是指死了。士子就是读书人,士子来了肯定是问前途如何,能不能高中,能不做官,能不能光宗耀祖。大款来了呢,肯定是问自己能活多大岁数,或者问人生路上有没有大灾大坎,因为他有的是钱,什么都不缺,就怕活不长。这个心理抓住了,一切都好说了!
第六句:叠叠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
凡是反反复复总是问某件事的,那么这件事肯定是很不好,很不如意,很不完美,凡是总是揪住一个问题问起来没完的,那么这个问题就是她要问卜的事情的原因,不是你算得准,是她透露的太多了!
第七句:僧道从清高,不忘利欲
真正的出家人是不会算命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僧道如果前来问事,就是凡心不死的表现,不是问利,就是问欲。你以利欲许之,他必然大喜!
第八句:庙廊达士,志在山林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其实野心更大,利益心更强。仍以利欲许之,亦大喜!
第九句:一哥要狠刀,二哥要抛刀,三枣要跳蚤
这又是黑话,一哥是指最容易上钩的傻狍子,对你深信不疑,此时刀一定要狠,狠到什么限度,祖爷说了:“别倾家荡产就行!”二哥是指对你有怀疑了,或者认为你算得不准,那么此时千万不能恋战,不能有贪心!一分钱不收!三枣,是指故意找茬的人,如果一看就是上门找茬的,马上溜之大吉!剩下的事祖爷来摆平!
讲到这,你肯定认为祖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对!祖爷是个很有文化的人,长得很好,很面善,如果你不了解他,你永远无法把他同诈骗、行贿、杀人联系在一起。
祖爷轻易不发怒,只有“小脚们”蹩了脚时,才会发脾气。但也不大,不是你想象的又打又骂,但他只要脸一沉,就足够把你吓个半死!
我见过祖爷发的最大一次脾气,是入行后第二年,有几个“坝头”要“爬香”,坝头是祖爷底下第二级管理者,当时祖爷手下有七个坝头,爬香就是造反,当时有四个坝头想在戏园子里把祖爷切了,后来其中一个打鼓了,行动的头天晚上偷偷告诉了祖爷,并祈求祖爷留他一条命。
祖爷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手段,事情败露后,他在堂会上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切了那个领头的,其余的三个坝头都吓得尿裤子了,结果祖爷说:“你们三个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有哪做得不当位的可以提出来,切了你们相当于断了我的胳膊,也断了堂口的财路!你们以后好自为之吧!”
当时三个坝头梆梆磕头,都磕出血来了。


第2节
后来才知道,这是缓军之计,如果当时切了四个坝头,那么组织就会大乱,闹不好全他妈完蛋!后来在两年的时间里,祖爷找借口陆续切了两个,只留下那个告密的。
第一次吊狍子,是在我入门两个月后。因为是新手,城里的场子是不让打的,祖爷安排的是周围一个叫“安家庄”的小村。祖爷说我长得胖,眼睛小,可以翻一下眼,装瞎子,这样对方的心理戒备就没那么强了。后来才明白,这次打场根本不算什么,充其量是试水,跟祖爷一次圈个几百块大洋差远了!
我拿着竹竿,晃晃荡荡地进村了,先去了几家都被赶了出来。
后来终于有一个家肯让我坐下说话了,是个老太太自己在家。老太太约摸60多岁,满脸皱纹,把我让进屋里,还一个劲地说:“慢着点,慢着点,我给你拿个凳子。”
我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的眼力还没我好。老太太还给我倒了杯水,接过时,我看到老太太的手上都是裂口,特粗糙,像树皮。我忽然想起死去的老娘,老娘是头一年得肺结核死的,那双手和这老太太的一样!
我有点心软了。但马上想到祖爷那双眼,想到坝头交给的任务。
老太太特关心地说:“这么年轻就出来做这个啊?”
我一翻白眼:“大娘,我从小失明,就跟师傅学算卦,眼瞎了,但心里清楚啊。”
老太太说:“对!对!对!好孩儿啊。”
我说:“嗯,没别的本事,就会算卦。大娘给谁算啊?给自己吗?”
老太太说:“不是。我都快入土的人了,不用算了。你给我儿子看看吧,看看他这两年怎么样啊?有坎儿有灾没?”
这句话直接透露了他儿子这两年肯定不怎么样!而且老太太说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我说:“大娘,你得把你儿子的生日告诉我,哪年,哪月,哪天,什么时辰?”
其实这就是演戏了,后面怎么批、怎么说,早就想好了!
老太太报出他儿子的生辰八字后,我开始掐指运算,翻白眼时,看到老太太焦急地等待着。
“大娘,您儿子是水命啊,这两年犯太岁,不太顺啊。”说完,等她说,看她怎么应。根据规律,基本是肯定回答,如果是否定也没关系,我说“这两年”,也可以包括今年,今年刚开始,还没结束,如果否定,我就说到下半年才会见到。
结果老太太叹口气说:“是啊。”
我马上说:“大娘,您这儿子是个孝顺儿子啊!”
这句话几乎百发百中,因为父母疼孩子十分,孩子还父母一分,父母就觉得孩子孝顺。况且逆子本来就是少数,如果她儿子是个不忠不孝的白眼狼,她也不会这么纠结,更不会给她儿子算命。
老太太落泪了:“是啊,我那儿啊,对我可好了,个子高,有力气,孝顺啊。”
我看到老太太眼里含着泪花,我继续说:“他这两年犯走马星啊!”
老太太问:“什么星?”
我大声说:“走马星,就是东奔西走啊,又累又苦啊。”那个年代,为了挣命,哪个不东奔西走。
老太太眼泪啪嗒落下,“是啊,他去年充军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看到老太太流泪,我竟然也哭了,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老太太见我哭了,给我拿个脏手巾,边给我擦,边说:“孩儿不哭啊,孩不哭。”
我说:“大娘,我替你难受啊。”
老太太说:“好孩子啊,好孩子。”
我说:“大娘啊,你的儿子现在到难处了,很危险啊。”
老太太惊恐地说:“怎么了,还活着吗?”
我说:“活是活着呀,就是太危险了,战场上那子弹可不长眼啊,他这个灾得破破呀,不破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大惊失色:“快给破破,怎么破啊?”
我说:“你拿块红布,上面写上儿子的名字,晚上12点,把它系在你家屋后的大槐树上,你就说大槐树啊,大槐树,我儿认你当干娘,保佑我儿别受伤,然后磕三个头,回来把红布盖在鸡窝上就行了。大娘,要记清啊。”解灾说得越生动,就显得越真。这种认大树为干娘,认水簸箕为干爹的手段,都是算命先生常用的。
老太太说:“这就保佑他了吧。”
我说:“大娘,还不行,你儿子在战场上打死的人太多了,那些被他打死的人,也会向他索命啊。”
老太太又开始忧虑:“那怎么办啊?”
我说:“你得替他做善事啊,多做善事,善有善报!”
老太太说:“对!对!对!孩说的对啊!怎么帮他做啊。”
我说:“你替他捐点香火钱,我帮您送到寺院,我泄露天机了,我也要帮着捐。捐完就好了,最晚明年开春,您儿子就回来了!”
老太太抿嘴笑开了,高兴地回屋了,好久拿出两张“大白条”来,大白条是对法币的称呼,因为通货膨胀,太不值钱了!
我说:“大娘啊,你这钱现在外边都不能花了,好多地方不认啊,我没法给你上香火钱啊,咱不能欺骗佛祖啊。”
老太太尴尬地说:“哦,我这还有几个铜板,又回到屋里。”
遵循祖爷的教训,大洋和铜板一律都收,这种硬货币掌握在手里,国民党怎么改革都没事。
我接过铜板,一看才三个,我说:“大娘啊,实在没有就算了。我替你出了吧。”
老太太忙说:“可不行,可不行,孩儿,你等着,我这还有几尺没动剪的新布。”老太太回屋里翻弄了好一阵,把压箱底的一卷蓝布拿来,就是农村做被面的那种染色的蓝色粗布。
我说:“这就行了,大娘,我都替你捐了。”
老太太高兴地合不拢嘴:“可亏了孩了,可亏了孩了。”
说完,还把我领出家门,然后说:“孩儿,走路小心啊,村口有井。”
我说:“知道了,大娘。”
我拄着竹竿,装模作样地走出村庄,然后一路跑,一路哭。






二、做局
第一次打场子收获很少。除了那两张可以忽略不计的“大白条”,就是几尺布和三个铜板。
但总比另外两个新手吊得多,那俩人,一个什么也没吊着,还被人骂了一通,另一个怕祖爷和坝头责怪,竟然偷了人家村头杏园子里钉桩子的铁榔头回来交差。
祖爷说:“我们是相,不是贼!打了空场就空着回来,偷鸡摸狗的事干不得!”
吓得那只小脚赶紧跪下,说:“祖爷,我错了!”
祖爷说:“不是你的错。二坝头!”
二坝头马上走出来,跪下:“祖爷!”
祖爷说:“你的脚,你要带好!”吼得二坝头满头冒汗。
每次打场回来,都要详细汇报,一是清点狍子,二是避免下次互相撞场。每个坝头都要记账,但都记不过祖爷心里那笔帐。
祖爷的心太细了,堂会看完后,单独把我留下。
祖爷说:“你心软了。”
我心想:他怎么知道的?
祖爷说:“你哭过。”
我说:“是,因为她太可怜。”
祖爷说:“可怜?你看我可怜吗?”
我傻乎乎地看着祖爷,不知什么意思。
祖爷说:“我更可怜!每天几十把枪对着脑袋,哪根线踩不好都要死人!”
祖爷说的没错,能够在一个地方混阿宝,首先那个地方的黑白两道关键人物要搞定。月月进贡少不了,新旧交替时还要送双份。
因为这些人不光可以保你平安,必要时还可以帮你做局。只要利益分得到位,他们连亲爹都会出卖。国民党的高官,上海滩的富豪,甚至宋美龄的主意他们都敢打。小局当时就可做,大局可能要布几个月,或者几年,但大局的收成也很诱人,一个大局做下来,往往整个堂会好几年的开销都够了。
做局收益高,风险大,因为这些都不是普通袍子,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猴精,想让他们当“一”并不容易,有时候做局还会做漏,也就是有人“跳反”了,或者大“一”变大“枣”了。
这时候一般是要死人的,至于谁死,看具体情况。
祖爷唯一一次漏局发生在民国28年。那年国民党军统局的一个高官来当地督办,魁爷说这可能是个大“一”。只要祖爷亲自出马,肯定能圈一大笔。



第3节
魁爷是当地黑社会头子,国民党搜查***,很多消息都是他来提供,很多活都是他手下来做。
祖爷很少亲自上,只有高官,或者阔太太,或者财团主席,他才会自己做相。
祖爷的“排面”是很好的,排面是当地话,就是长相,祖爷的谈吐也很高雅,只有他这种气质,这种谈吐,才配上大桌,做大局。
祖爷对外的身份是“铁版神术”嫡系传人,报纸上将他和韦千里相提并论,其实都是提前买通的关系。
魁爷和军统局的人素有来往,还和一个高官拜了把子。这次要圈的就是他的把兄弟。
魁爷嗅到他这把兄弟很宿命论,于是便找机会对他说:“本地有个命理大师,很厉害,但很难请。”
这位高官就让魁爷帮着约,一连约了三次都约不上。这叫欲擒故纵。
后来几个月后,终于约上了,在一个茶楼见面,在此之前祖爷通过魁爷的叙述,已经对这个高官了如指掌。
祖爷先让他报八字。祖爷说:“你28岁时,差点做枪下鬼。”
那高官说:“是。”
“你29岁时提的干。”
那高官说:“是。”
祖爷又说:“你命里有三个太太。”
那高官说:“是。”
祖爷说:“你明年就有一劫,会丢掉官位。”
那高官说:“哦。”
祖爷说:“按我说的去办,我给你调一下风水。”
祖爷详细为他说了如何调整风水格局。最后那高官握着祖爷的手说:“先生高人啊!”
“来人,”那高官让手下拿来一个箱子,打开后全是厚厚的钞票,“先生辛苦,还请笑纳。”
祖爷一笑:“能为局长效劳,乃鄙人大幸,怎么再收您钱财?”说完,就走了。
祖爷的第六感是很强的,他觉得不对劲,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分文未取。
后来,祖爷回家的路上,就发现有人在盯梢。祖爷头也不回,大踏步径直回家。
刚到家,就发现家中站了四个特务,枪口对着祖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祖爷被带回局里,那个局长阴阳怪气地说:“这点把戏,想骗老子?”
祖爷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那局长说:“我稍稍卖了个关子给你们,你们就上钩了。”
祖爷马上明白了,这是个“枣”,他透露给魁爷的信息有诈。
祖爷说:“什么意思?”
那局长说:“魁二这个王八蛋是个认钱不认爹的人,从他给我介绍你那天起,我就起疑心了,我知道他了解我很多事,于是我就故意编了个28岁差点被毙的瞎话,结果你偏偏算出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很该死!”
祖爷一笑:“局长果然高明,确有此事。”
那局长一愣。
祖爷说:“魁二对我说局长要来算命,让我算准点,我们算命的不能保证每条都准,他就说他给我提供信息,捞的钱均分,他是道上的,我们算命的不敢惹,所以只能按他说的办。但是,局长,我分文没取。因为我们算命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那局长一笑,说:“那好啊,现在你就给我算,算准了,我就放了你,算错了,老子立马崩了你!”
祖爷永远是祖爷,否则他都死十八回了。祖爷微闭双眼,念念有词,过了一会镇定地说:“局长是这家生,那家养。”
那局长一愣,“什么意思?”
祖爷说:“把你养大的不是亲生父母。”
那局长说:“你……你接着算。”
祖爷说:“你家老宅南面应该有条河,或者有个水池,否则局长不可能做官。”
那局长沉默了一下:“你接着说。”
祖爷说:“局长不说对与错,我不敢说了。”
局长早已收敛火气,说:“对,是有一水池,后来大旱,早就没水了。”
祖爷说:“那个风水让局长占尽了,局长高升了,水自然没了。”
那局长呵呵笑起来。
做阿宝的都知道行骗的六字真言:“审、敲、打、千、隆、卖。”这“隆”就是奉承恭维的意思,祖爷刚才这招就是“隆”。隆要隆得恰如其分,否则就是瞎隆。
最后祖爷囫囵着回来了,回到家,腿肚子都是汗。马上召集坝头,宣布:“局漏了,魁二死定了!”
一个坝头说:“没这么严重吧?”
祖爷说:“这次得罪的是个特务头子,能活着回来是万幸,魁二很快就会供出我们,赶快通知弟兄,全部跳场!“跳场”就是解散,大家互不来往,没有命令准也不准打场子。大家分了钱,都隐了起来。祖爷连夜赶回了乡下。
这个跳场一跳就是一年,直到日本军队打过来,国民党正面战场后移。
你肯定会问,祖爷为什么最后在那样紧急的关头能算准,因为他是祖爷。祖爷凡事都留后手,先前魁二给他提供信息时,他就派了几个脚根据魁二提供的线索,行程近千里,找到那局长的祖籍,将他老宅的地势和地貌完整地记录下来,那几个脚还化妆成卖辣椒的,与左邻右舍闲聊,打听到那局长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魁二做梦也不会想到祖爷会留后手,那局长更不会想到祖爷为了做局会花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他阔别20多年的老家。





三、六字真言
六字真言为:审、敲、打、千、隆、卖。
先审后敲,急打慢千
隆卖齐施,敲打并用
十千九响,十隆九成
先千后往,无往不利
有千无隆,帝寿之才
——江湖秘本《英耀篇》
这可以说是行骗心理学的至高境界,江湖术士或多或少的都在用,能将六字真言运用炉火纯青的,是为鬼才,左右逢源,无往而不胜。
简单的讲,审,就是审度,包括看对方的衣着、气质,贫贱富贵都是带相的,一眼就可定这个人的档次。审的第二层意思,是倾听,让对让说出来,多说话,话越多,信息就越多。
敲,就是试探,所谓:一敲即中随棍打,再敲不吐草寻蛇。是在审的基础上,突然“敲”一下,如果说准了,那就可以用“打”字决了,如果两次都没敲准,那就危险了,如同草中寻蛇,弄不好被蛇咬口。到了“草寻蛇”的地步,一般阿宝就“抛刀”了。
打,就是坚定地批断。“打”贵在一个急字,突然出口,落地有声。打的更深一层意思是,摧毁对方的意志。因为你敲准了,所以他对你深信不疑,那么你就说他未来要倒霉,高官说他要丢官,巨贾说他要破财,怨妇说她要被甩,“打”得对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千,就是骗。可以当场出千,也可以通过布局的方式。“千”是融汇在其他五个字之中的。贵在一个“慢”字,出千不能着急,否则就露了马脚,所以叫“急打慢千”。
在一个“慢”字,出千不能着急,否则就露了马脚,所以叫“急打慢千”。
隆,就是奉承,说对方爱听的,许之以希望。因为你“打”了他,他很害怕,心情落到低谷,此时你“隆”他一下,告诉他也不是没有希望,如果按照你说的办,还是能够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然后再“隆”一下,告诉他如果过去这个坎,那么就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他自然非常高兴。“打”和“隆”是对应的,先让对方绝望,再给他希望,对方已经被牢牢拴住。
“打”和“隆”其实都是“千”的手段,是不能分开的,如果只是出“打”千,千出得再好也没用,因为对方绝望了,反正就是这命,认了,也就不会上钩了,所以说:有千无隆,帝寿之才,“帝寿”是黑话,蠢材的意思。

最后一个字是“卖”,是一种挥洒自如的境界。你怎么说,对方就怎么听了。卖的第二层含义就是该收钱了。所有的一切,最后都是为了对方兜里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卖也要卖得干净利索。
祖爷传大家口诀时,是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每讲一个字,他就把他经历的事情详细地讲出来,加以印证。
这六字真言说起来容易,真正融会贯通很难。如果这六个字都用上了,对方还是不太相信,或者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那么还有最后一招:“出杀”。
“出杀”的前提是,对方必须是只肥狍子,有点相信,而又不全信,处在模棱两可的境地。




第4节
什么是“出杀”?说到底还是“千”的一个环节。比如你说他近期会有“血光之灾”,他半信半疑,你要给他解灾,他没应,最后只掏了点算卦的钱,而没有上钩掏解灾的大钱,此时就可以请示祖爷“出杀”了。
祖爷会派只脚跟着那人踩点,摸清对方的日常活动范围,然后不出三个月,找几个混混把他拦在路上故意找茬,打他个鼻青脸肿。第二天,他肯定会乖乖的回来,说:“大师,应验了,应验了!真后悔当初没听您的!”
还有一种财主,你算他最近要破大财,他不信,那么祖爷就会找人在他后院放一把火,不出几日,他就会乖乖来解灾了。
入行后第三年,我就当了坝头。祖爷说:“有良心的人才能当坝头。”他说我的心还没完全死,将来可以做他的位置。
我很难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祖爷的性格,他狠起来,杀人不眨眼,他慈善起来,就像个菩萨。
平日里,祖爷会接济穷人,不是那种蜻蜓点水式的做样子,而是实打实地帮扶。我不知道他这是良心的忏悔,还是灵魂的救赎。
祖爷说做阿宝的最高境界是只圈恶人、坏人,像我第一次吊的老太婆,那不是阿宝干的事。那只是练手,也叫练心,善人敢骗,恶人就更敢骗了。
其实,我在心里一直为那老太婆祈祷。老天开眼了,第二年春天,她的儿子竟然真地回来了,很快全国也解放了。后来,祖爷让我在老太婆家的院子里偷偷塞了很多钱。塞钱的时候,我感到又找回了自己。
做阿宝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常常梦里惊醒。有时是笑醒了,有时是吓醒了。没活的时候,大家就拼命地喝酒,逛窑子,但有一个规矩,阿宝们要玩就去外地玩,可以尽情玩,就是不准在当地出现!
因为阿宝们平时都是以最庄重,最道德的姿态示人,尤其是坝头们,开的都有门脸,平时天天坐门脸,都是道貌岸然,如果在烟花酒地被人看到了,那将是灭顶之灾。
出去玩时,或多或少都要化化装,这对阿宝们来说不是难事,每个人都有几身行头、几块假胡子,行骗本来就要化妆的。
出去玩可以,但不能“走风”,走风就是在外地直接打场子,或者直接加入外地圈子,这是大忌。祖爷执掌这个堂口二十年来,还没有出现过一次“走风”。
有的脚在外面玩完回来,染上了花柳病,最后活活烂死。死前他说想见见爹娘,祖爷不让,祖爷说:“你这个死相见到他们,他们也会心痛而死。”
后来那只脚死后,祖爷把他浇上柴油,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死后,祖爷每月都会派人给他家里送钱,说他在外过得很好,就是太忙,回不来。
我问祖爷为什么不定一个规矩,让所有人都不要出去嫖。祖爷说:“吃喝嫖是人的本性,做阿宝的用命在赌,为的是什么?你压住他的本性,他早晚都会反。吃饱了,喝足了,嫖够了,他才有力气干活。”
那一刻,我感到人性是那么地可怕。



四、扎飞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华严经普贤行愿品》
人性的弱点:贪,嗔,痴。你仔细观察,几乎所有的灾祸都源自这三个弱点。
贪,是贪婪。贪财,贪色,贪名声,贪地位,为了达到贪的目的丧心病狂,什么事都敢做,贪官,强盗,窃贼,赌棍,色鬼,奸商,文贼,包括阿宝,都一样,这些人最后的结局往往都很惨。
嗔,是生气愤怒的意思,嗔戒一犯,怒火中烧,根本把控不了自己,那些因为一时气恼而杀人的死刑犯,没一个不后悔的。
痴,是痴情。陷入情网的人,犹如被灌了迷魂汤,失魂落魄,整个人被感情掏空了,最后有的郁郁而死,有的由爱生恨,或杀死对方,或双双殉情。
人一旦暴露了这三个弱点,阿宝们就有下手的机会了。民国38年,解放前夕,二坝头接了一个大活。是一个叫张四爷的财主。
张四爷的儿子害了相思病,不吃不喝,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张四爷是旗人的后代,辛亥**后,势力逐渐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块肥肉。
整个事情源于张四爷的儿子去南柳巷嫖娼,结果碰上一个叫春桃的姑娘,动了真情,那丫头妖媚十足,狠狠地骗了这傻狍子几次就消失了。结果张公子日夜思念,不吃不喝,没出几日就两眼凹陷,只剩一把骨头。
二坝头借机找到线人,告诉张四爷,这其实是狐狸精缠身,做做法事,驱驱妖,相思病自然就好了。
开始张四爷不信,二坝头就叫人去后山捉了几只山狐狸,隔三岔五地就往张四爷的阳沟里放一只,张四爷及家人那些日子经常看到狐狸在庭院中出没,心里越来越打鼓。再经线人一撺掇,终于请二坝头出山了。
这个道场做得很大,弄了一个大大的香案,十几个阿宝扮作道士口念咒语,来回走动。二坝头自己头上蒙着白布,拿把桃木剑在空中比划着。半夜子时,纸钱伴着烟雾漫天飞,二坝头像疯了一样,围着院子绕来绕去,手中宝剑横批竖批,突然他额头上开始冒血,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额头的白布,并顺着鼻梁滴落下来。全场的人都吓坏了。
二坝头收功后,显得很疲惫,张四爷惊恐地问:“师傅,怎么流血了?”
二坝头说:“这只狐狸太厉害,刚才我与它争斗时,它蹿上我头顶,咬了我一口。现在好了,我已将它杀死,你们找找它的肉身吧。”
大家围着院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二坝头说:“不急,跑不远。”后来大家就都回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公子的屋里就传出一声惨叫,张四爷及家人慌忙赶过去,只见张公子的被窝里躺着一只血淋淋的狐狸。张四爷问怎么回事?张公子哆哆嗦嗦地说:“早晨起来小解,觉得被窝里有东西,掀开一看……”
张四爷沉思了一会,点点头,放心地笑了。那张公子也因为这一吓,清醒了许多,也感觉饿了,开始吃东西,又几日,面色回春,健康起来。
后来,张四爷专门备了几十块方锭,还有几匹上好的绸子,来答谢二坝头,说:“师傅真是道法高明,解救苍生。”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先放山狐狸吓唬对方,然后现场作法,那额头上的血其实是狗血,那围在额头上的布是多层的,中间缝了厚厚的血泡。血泡就是将猪杀掉后,把猪尿泡(膀胱)掏出来晾干,然后分成几段,将狗血灌入,用细线扎好,最后将这些血泡缝在白布的夹层中,二坝头将白布围在头上,趁人不注意,猛磕一下自己的前额,血泡就崩了,血就会流出来。混乱之中,趁人不备,提前安排好的人潜入张公子的房间,吹点迷魂散,将杀死的狐狸塞进他的被窝。
这种手法,行话叫“扎飞”,就是装神弄鬼的意思。
祖爷经常说:凡“一”皆可扎飞,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小人畏鬼神而招之,非有所惧,即有所求,阿宝扎之,顺天承命。
意思就是说凡是真正的君子,心里没有鬼,坦坦荡荡,是不惧怕鬼神的,那些怕鬼或者祈求鬼神的人,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就是有求于鬼神,阿宝们可以趁机圈他。“扎飞”的手段很多,朱砂画鬼,神仙托供,等等,其实都是道具起的作用。


五、祖爷的秘密
1952年,国家开展了“三反五反”运动,随后又掀起打击“会道门”的运动。
祖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有一天开完堂会,他把我单独留下。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好像想说什么,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跟随祖爷这么长时间来,头一次看到他这个状态。良久,他对我说:“大头,如果有机会,可以洗手干点别的。”我脑袋大,祖爷喜欢喊我大头。
我当时吓得赶紧跪下了,“祖爷,我从没有过二心啊!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祖爷!”那段时间风声紧,我以为祖爷认为我要退场呢。
祖爷叹口气,说:“我是说真的。”
我说:“祖爷,风声紧就跳场呗,大不了从头再来。”
祖爷说:“这次不一样。”



第5节
祖爷的预感是对的,随后的几个月里全国300多个会道门被摧毁,几十万会道门头子和骨干都受到了惩治。祖爷,因为陷得太深,任何地方出事都会拔起萝卜带出坑,他终于被揭发了,最后,因为杀人、放火、行贿、诈骗、妖言惑众等一系列罪大恶极的行为,判了死刑。
祖爷上刑场前,不像其他人那样吓得拉在裤子里,他走得很平静,在我看来,那不像赴死,更像解脱。他终于不用再骗人了,终于不用为了权衡生死绞尽脑汁了。
我们这些坝头也纷纷被判了刑,我被判了五年。在狱里,我时常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死去的老娘,想起祖爷,想起曾经的醉生梦死。
等我再出来时,历史已经走到了1958年,大跃进运动正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
那时候浮夸风太厉害了,小麦动辄就可以亩产十几万斤,南瓜可以长得像水缸一般大,猪可以喂得像拖拉机一样大,这些在今天看来都近乎神话的事情,在当时却是每天都上报纸头条。我想,这些社员的胆子可比阿宝们大多了。
祖爷死前,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随我在狱中埋藏了五年。
祖爷说,他有牵挂。
我们这些做阿宝的是不允许随便结婚的,如果要结,那么那个女的也必须发展为阿宝。否则,太危险。因为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如果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在行骗,谁也不能保证她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堂会里若有结婚的,都是祖爷亲批,那些女的成为阿宝后,一般都扮演“扎飞”的角色,比如灵媒,巫婆,道姑等等。而祖爷,一直是单身一个,坝头们都知道他从小是个孤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祖爷被抓的前天晚上将我叫到他家里,思考了好久,道出他隐藏已久的一段情史。
1945年抗战结束时,祖爷去了趟山东,本是为古董而去,祖爷喜欢收藏,有消息说那边有个乾隆时期的雕龙玉璧要出手。那年雨水大,祖爷有严重的风湿,到山东第二天腿就疼得抬不起来。后来经当地古董商介绍,请来一个女大夫为他针灸,那女的是祖传的医术,其父亲在1940年因拒绝给伪军的一个头头看病,而被活活打死。
祖爷说:“有些郎中给你扎针,恨不得扒光了衣服,还找不准穴位,而那姑娘,我当时穿着汗衫,她让我侧躺在炕上,每一针都扎得很准!”
祖爷说他动了情,种了种子,后来孩子出生后,那女子一个人带孩子留在山东。祖爷在山东是以古董商的身份出现的,当地的古董商也拿他当圈里的掌眼人,所以祖爷告诉那女的,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古董商。从那开始,祖爷每隔半年都去趟山东,并一直苦苦地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祖爷有时出远门不带脚,也没人知道他去哪。该我们知道的,祖爷会告诉我们,不该知道的,谁也不敢问。
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如果坝头们知道祖爷还留这么一手,那么肯定全反了,此时如果有人提议切了祖爷,我想没人会反对。
祖爷对我说,他死后,如果我还活着,风声不紧的时候,就让我有机会去看看她娘儿俩。说到这,祖爷笑了,“是个男孩,香火可以续下去了。”
祖爷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在城外岳家岭山口两颗大槐中间埋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真货。祖爷说该吐的他会吐出来,但他必须留些钱给她们娘儿俩。后来,祖爷被抄家时,虽然抄走很多东西,但没人知道还有一箱财宝。祖爷永远留有后手。
这就体现祖爷的经济头脑了。国民党执政这些年,货币制度一片混乱,从“袁大头”到“孙小头”,从法币到“金圆券”,再加上民间私下流通的各种铜钱、铸币、购物券,各种货币总共不下十几种,但祖爷只藏“硬货币”,他从不相信那白纸一样的纸币,即便是法币刚刚发行,购买力比较高时,他都紧紧握着真金白银。他宁可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兑换一些法币,也不会抛空。后来通货膨胀后,证明祖爷的决策太明了!否则,现在留给家人的就是一箱废纸。
多年来,祖爷囤积了不少金条、银元、银锭,还有给大户看风水时人家送的玉璧、怀表之类的古董。祖爷让我有机会把那箱子东西陆续给他的老婆和孩子,祖爷一再叮嘱,不要一次都给了,那样会给他们招来灾祸,弄不好会送命!如果我缺钱时,也可以自己享用。
我吓得赶紧跪下,哭着说:“祖爷,我不敢!”
我怯怯地问祖爷为什么会信任我,祖爷一笑:“直觉。总得有个人去办。”
祖爷想不到他死后社会会发生这么大变化,他想不到大跃进的火热,更想不到文化大**的狂热和“破四旧”的力度。毕竟他只是个阴谋家,不是个政治家,随后二十年的风起云涌,全国人民没人能想到。那箱子东西,一直到80年代,才敢重见天日。
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祖爷的遗孀及儿子。但手里没钱,连盘缠都不够。我就在镇公私合营的供销合作社里找了份零工,挣钱攒盘缠。那时全国都在大炼钢铁,一个小镇上竟然建起了1000多个炼钢炉,狂热的社员漫山遍野挖铁矿,恨不得把家里的锅碗瓢勺都扔进炼钢炉里熔了,我真怕他们一不留神把山口的那箱子宝贝挖出来。
有几天晌午,太阳烤着大地,人们都猫在家里避暑。我独自一人悄悄溜到后山岳家岭,远远望去,发现曾经的那两颗大槐树已经不在了。我心下一惊,紧跑几步,来到山口那个拐弯处,我在那里踱来踱去,凭感觉丈量那两棵树的位置,后来确定了范围后,就走了。我知道,在当时那种社会环境,你就是有再多的财宝,也花不出去,没人敢花,也没人敢要,一切都是计划经济,何况这还是赃物。
第二年春天,终于攒够了盘缠,依照祖爷生前交代的地址,我去了趟山东。
费好大劲才找到了他们。见面时,那妇人愣住了。我见她不过三十多岁,说明她当初跟祖爷时也就十八九,祖爷死时五十岁,也就是说他们相差二十多岁。
那妇人把我上下打量,“你是?”
我百感交集,祖爷生前的一幕幕在我脑子里翻腾,“我……我是祖爷的徒弟,我代他来看看您。”
“祖爷?”那妇人不解地问。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差点说走嘴,忙说:“就是您的丈夫,他是我的师傅,我们都是古董行的。”
那妇人好像凝固了一样,愣怔怔地看着我,好久,眼泪涌出,“他……他还在吗?”
我忍不住,也哭了,“祖爷在52年害了风寒,后来感染了肺,最后……没有救过来……”我答应过祖爷,要永远守住他的秘密。
我擦了把眼泪,说:“祖爷死前,一直念叨你。这些年,我们这些商贩子都在接受政府改造,一直也不得空闲来看您,失礼了,失礼了。”
正聊天间,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娘!”
我第一次看到了祖爷的血脉,那棱角,那眼神,和祖爷一模一样。
那妇人忙擦干眼泪,说:“孩儿,过来,跟叔叔打个招呼。”
我赶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是祖爷的徒弟,我和公子是一个辈分的!”又从兜里拿出几枚糖果,给那孩子吃。孩子高兴地放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我不禁慨叹,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谁能想到这穷孩子的父亲曾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谁又能想到祖爷每日一掷千金,他的后人竟如此清贫。
我给他们留了些钱就回来了,没敢提那箱子财宝的事,怕生祸端。
我本打算隔个一年半载的就去看他们娘儿俩一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三年。从1959年开始,全国进入大饥荒,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了好多人。那时候,人饿到什么程度?往镇外抬尸体,一条半尺见宽的小垄沟,几个汉子都试来试去,不敢迈步,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旦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有一次上厕所,提起裤子,刚站起来,眼前就一片漆黑,一头栽在地上,结果墙角正好有一个被砸破的生锈铁锅,额头正好撞在锅沿上,血流了一地。不是不惦记他们娘儿俩,真的是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
1961年底二坝头和七坝头出狱了。转年,经济形势开始好转。
二坝头问我:“老五,这些年在外边有动静没?”
离线格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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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我一愣:“动静?能活着就不错了。”
二坝头一声苦笑,“在里面,我经常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祖爷,想起兄弟们。老五,今后什么打算?”
我一声长叹:“打算?好好做人,回报伟大领袖毛主席。”
二坝头一笑说:“真的?”
我说:“糖甜不如蜜,被暖不如皮,爹娘恩情重,比不上毛主席。在里面没学过吗,你?”
二坝头赶紧说:“学过,学过!”良久,二坝头突然说,“老五,祖爷死前就没留下什么口谕吗?我记得有几次开完堂会他单独把你留下了。”
我说:“没有什么口谕。他就是担心兄弟们的前途。”
二坝头说:“以祖爷的做事风格,什么事都会留后手,他没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我默默地摇摇头。
二坝头终于忍不住了,说:“老五,想没想过重整山头?”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都什么年代了,还想重整山头?看来你在里面还没待够。”
二坝头说:“不干这个干吗去啊,我们这些做阿宝的什么也不会,怎么过活啊。”
我笑了:“全国人民都在大建社会主义,穷的富的都这么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过?”
二坝头说:“总得有个来钱的道儿啊。”
我瞥了他一眼:“棉纺厂,钢厂,拖拉机厂,实在不行还可以下公社,种地,打谷场,拾粪,都可以啊。”
二坝头又笑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我赵二爷混到要去拾粪的地步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些年你也没找个女人?”
我笑了笑,叹口气,说:“一个蹲过大狱的穷光蛋,谁会跟?”
二坝头也笑了:“想当年,老子一进春晓楼,老鸨领着一群姑娘跟屁虫似的跟着,唉,时过境迁了,完了。”
“祖爷真没留下什么话,没给兄弟们指条路?”二坝头又突然问了一次。
“没有。”我说,“祖爷也没办法,他只是说,有机会,大家可以洗手干点别的。”
“干别的?”二坝头哼了一声,“是祖爷带我走上这条道的,他死了,让我们干别的,什么意思?”
“祖爷是为大家好。”
二坝头摇摇头,“干不了别的了,骗惯了,死了带去,不会变了。”
“时代变了。”我说,“还是先干点正经事吧,你先跟我去机械厂打散工吧。”
二坝头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次见到祖爷的遗孀时,是在1963年了,岁月不饶人,那妇人苍老了许多,孩子也长高了许多。又隔两年1965年,再见时,她鬓角已添白,儿子长大成人参军了。回到家,我感到无比欣慰,夜里,我对着祖爷行刑的地方烧了几张黄表,祖爷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我开始琢磨如何将那箱子东西给她。
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二坝头。一进门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一丝怪笑。
“什么事?”我问。
他还是盯着我,怪怪的,等坐到屋里,他说:“老五,这么多年来我二坝头对你如何?”
“很好,没得说。”
他挠了挠头皮,说:“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心头一阵,“瞒什么?”
“呵呵,”他笑了,“山东曹县曹家庄。”
我大惊:“你跟踪我?!”
他说:“别急,别急,做阿宝的要沉得住气。说说怎么办吧?”
“你想怎样?”我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晃了晃脑袋:“祖爷真是个混蛋,闷着兄弟们自己搞了个婊子,还生了孽种!”
我说:“二坝头,说话要干净点,祖爷待你不薄!”
他挠了挠后脑勺:“老五,打开天窗说亮话,祖爷有后,那么他必然留下东西了,难怪这些年你没声没响,原来你心里有底啊。”
我冷冷地说:“祖爷死前被抄家,你又不是没看见,什么都没留下。”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悻悻地说:“唉,那我只好揭发他们母子俩了!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黑社会头子的后代,杀人犯的后代,骗子的后代!我看他们怎么活!”
“你……二坝头,你是祖爷一手带出来的,你怎么能……”
“哼哼,是他不仁,别怪我不义了!”
我脑子急速运转,沉寂了一会儿,说:“好吧,我告诉你,祖爷留了一箱东西。你也知道,这个年头,根本见不得光!”
“呵呵,”二坝头笑了,“这就对了嘛!老五,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我们分了,就当是我的封口费。”
我说:“现在不是时候,一旦被人发现了,我们还得进大狱。”
他说:“没关系,你先给我一半,我不出手,拿在手里我踏实。”
我看着他,我太了解二坝头了,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即便把东西都给他,他也未必相信,而且他知道了祖爷的秘密,早晚都会以此为要挟,一旦他把这事捅出来,祖爷的遗孀和孩子就没法做人了,那母子俩一直守着一个梦,如果这个梦破了,那就完了。我第一次动了杀念。
“好吧,我带你去,给了你之后,你千万要保守秘密,毕竟我们都是祖爷带出来的!”
“放心吧!”
在一个狂风大作的晚上,我约了二坝头在后山岳家岭见面。半夜,我骑着“大铁驴”去了后山。大铁驴是当时人们自制的自行车,没有铃铛,没有链子盒,也没有手闸,刹车时就用脚底板直接蹬前车轱辘,停下来后,也没有车撑子,就用一根擀面杖似的木棍从中间支成一个三角。
我到时,二坝头早到了,晃晃手里的铁锹,对我说:“怎么这么慢!”
我说:“早出来怕被人发现。”
我丈量了一下,确定了位置,说:“祖爷说就是这个位置,挖吧。”
我们两人迅速挖了起来,天很冷,但依旧忙了一身汗,陈年日久,地皮邦邦硬,挖下二十公分,土才开始松软,又挖了几十公分,终于碰到那个箱子了。挖出来后一看,大概一米见宽的木箱子。二坝头真是有备而来,随手从身后的大衣里掏出铁橛子,插入锁扣,用力一撅,箱子开了。
借着月光,我们看到上层是一排精美的玉器,有雕龙玉璧,有开口玉镯,还有玉酒杯和玉簪子。再往下垫着一层毡布,掀开毡布,是排布整齐的金砖。
二坝头咽了一口口水,眼睛都绿了,“有了这些,我们下半辈子就不愁了。老五啊,老五,你不厚道啊。”
他没注意到,我已悄悄地拿起撑车子用的木棍,绕道他身后,猛地敲了下去,嘭!二坝头闷闷地哼一声就倒下去了,我紧接着又使劲砸了几下,最后将他脑袋砸到土里,才罢手。扔下棍子,我瘫软在地上,狂风吹得大树嗡嗡作响。
定了定神,我把二坝头扔进刚挖的坑里,把土埋上,又端了几锨干土和杂草洒在上面,弄得像没动过一样。
我将那箱子东西绑在后座上,顶风骑回了家。回到家棉裤都湿了,把门关好,把箱子塞到床下,赶紧清洗木棍上的血迹,洗了好久,嘴里一直念叨“贪者必死,贪者必死”。
那时的户籍管理制度还是很严格的,二坝头连着几天都没去上班,厂子里开始调查,但由于他是个服过刑的犯人,也没引起太大注意。
我一直惴惴不安地过日子,生怕哪天东窗事发,自己走上刑场。


六、那段岁月
第二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开始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中,二坝头失踪的事犹如沧海一粟,已被人们逐渐淡忘。
那一年我三十八岁。六月份,公社发出“破除几千年来一切剥削阶级所造成的毒害人民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口号,号召大家“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我在后院挖了个深深的坑,将那箱子物件埋起来,上面堆上厚厚的鸡粪。后来镇上开始搞批斗,第一个被批斗的是镇上的一位老先生,他是镇中学的校长。造反派称它为臭老九,开批斗会,让他坦白,他说没什么好坦白的。结果一个小子上去就扇了他两嘴巴子,然后薅着他的头发,说:“你要向大家认罪!”老先生就是不低头,那小子气急败坏地脱下鞋来抽老先生的脸,抽得鲜血直流。



第7节
那小子外号叫“二板子”,因为小时候学过几天打竹板,便得了这个绰号。二板子胆子很大,有段时间镇上的人纷纷议论后山的坟地里经常冒鬼火,还有人傍晚看到有山狐狸托着火球来回奔跑,弄得公社的社员一到晚上都不敢去后山。结果这小子从民兵连弄来一颗手榴弹,晚上跑到坟地,看到果真有蓝色的火光微微冒出,大骂一声:“你妈的!”直接将手榴弹投进坟窝,崩得一声,火光四溅,尸骨散了一地。
当时人们对科普知识不太了解,其实这鬼火就是人下葬后骨头里的磷化钙与周围的环境发生反应,变成磷化氢,好多坟年久失修,磷化氢一旦从地壳冒出暴露地面,就会发生自燃,夜色下,蓝火幽幽,人们误以为是鬼魂在作祟。
后来那小子又将魔抓伸向老先生的大女儿,号召大家批斗“破鞋”。老先生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因为死了丈夫,后来又找了一个知青谈恋爱,结果便被扣上“破鞋”的罪名。“搞破鞋”是要游街的,将两只鞋用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胸口再挂一个大牌子,上写二字:“破鞋”。
这女的被连着游了两天街,在众目睽睽下丢尽了颜面,回到家洗了洗脸上的唾液和污渍,穿上自己出嫁时的衣服,趁父母都睡了,自己在屋里上吊自杀了,家人发现时,早就没气了,舌头吐出老长。
老先生两口哭得死去活来。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得知这女的上吊后,镇上的人都沉默了,再也不愿意听二板子忽悠了。镇政府也及时发表声明:要文斗,不要武斗!镇长也传话:不要闹出人命!但二板子却没有丝毫内疚,叫嚣着说:“**要彻底!这种破鞋,早就该死!
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桃李满园,如今落得这般结果,实在让人心痛!给女儿下葬那天,晴天中突然响起一声霹雳,乌云如墨般从东南涌起,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这场雨像是赶赴姑娘悲凉的葬礼,又像是姑娘在空中哭泣。
后来的一件事,更让整个事件蒙上神秘的色彩。
有几个在城外烧砖的工人,夜里下班回来,总看到这姑娘的坟头有人影晃动,还听到有人在哭,一连几天都如此。后来几个胆大的社员白天去坟地勘察,也没发现什么,但一到夜里就会出现人影与哭声。
二板子得知这事后,愤愤地说:“老子才不信呢!活着我都不怕,死了你还能把我怎地?”又过几天,有天晚上,二板子吃过晚饭刚要睡觉,听到有人敲门,二板子问:“谁呀?”门外没人回答,依旧是咣咣的敲门声。
二板子披上衣服,出来开门,开开门刚把头往外一探,感觉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缠在在他脖子上,他吓了一跳,捂着脖子跑回屋里,接着灯光一看,竟然是双红色的绣花鞋,他认得这双鞋,是挨批斗的那个姑娘生前穿的,他吓得脸色苍白,大叫“有鬼!”
第二天人们纷纷议论,那双鞋已经随姑娘下葬了,好多人都看到了,肯定是姑娘的冤魂来找二板子了。
人们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良心发现的阿宝导演的。那是姑娘死后一个星期的晚上,我正要睡觉,忽然听到微弱的敲门声,这么晚了,能是谁呀,出来开门一看,是挨批斗的老先生。当时我吓了一跳,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这种挨批斗的人大家都不敢接近,生怕引火烧身。
我朝老先生身后看了看,没人,便把他让进屋里。
老先生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良久,说:“我听说你以前给人算命,你能不能……”
我一听脸都吓白了:“老先生可别瞎说啊!那都是年轻时犯的错,我已经被改造过了!那都是封建迷信!我现在坚决跟封建迷信作斗争!”我以为他要来套我的话,揭发我,然后将功赎罪呢。
老先生颤抖着说:“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真懂算命,我求你给我算算,看看我们全家能不能过去这道坎啊!我真不想活了!”老先生老泪纵横。
我知道老先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的回答可能直接影响他的生死。我知道我不懂算命,只知道点皮毛,都是从祖爷那学的。但祖爷说过:“人心不能死,心死了,就不叫人了。”
良久,我说:“老先生,我就相信你。如果你明天把我卖了,我也认了!我懂点周易,可以给您大概看一下。”
老先生报出八字,我思考一会,说:“您这几年走大背运,命犯灾煞、劫煞,但过了这几年就好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你老命非常好,您的子女也会飞黄腾达!您一定会安享晚年!”这其实是一招“隆”千,以前用来骗人,现在用来救命,我要给他生的希望,让他坚强地活下去。
老先生抬起头,半信半疑地说:“还有出头之日?”
我坚定地说:“有!绝对有!”
老先生轻松下来,说:“飞黄腾达不敢奢望了,只要能把我头上这顶大反派的帽子摘除,我死也瞑目了!”
正说话间,外边传来砰砰敲门声。我一惊,站了起来,老先生也吓得颤抖起来。
我悄悄地走到门后,轻声问:“谁?”
没人回答,我打开门,一个身影立刻闪了进来,我一看是老先生的小女儿,张盈盈。
老先生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呆着吗!没个姑娘样!”
张盈盈是镇上有名的泼辣女,性格像个小子,她大姐上吊后,她拿着菜刀要找二板子拼命,被家人生生拦了下来。
张盈盈对老先生说:“我不放心你!”
老先生说:“刘先生说了,我们全家能过此劫,再挨些日子,就会好起来。”
刘先生就是我,我本名叫刘天亮,老娘说我是天刚蒙蒙亮时生的,父亲就给取名天亮。
张盈盈不屑地说:“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这个!小心被人知道了罪加一等!”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你怎么能体味到你老爹的心情!看着这任性的姑娘,我竟突然有一丝好感。
老先生说:“别胡说!”
张盈盈说:“我没胡说!我早就想好了!大不了一块死!我早晚要替大姐报仇!”
老先生大怒:“滚出去!”
张盈盈哭了:“想起大姐来,我就心疼!”
老先生也滚下热泪。
我想了想,说:“报仇的事就不要想了,只能让事情更糟!其实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姐死得冤,这样吧,我出个法儿,治一治那个混蛋吧。但你们千万要保密,否则我也完了!”
于是时隔十多年后,我又重新拾起了“扎飞”术。我心想,二板子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老子这次就要吓你个半死。我先糊了纸人,用高粱杆撑起来,接茬处插两节竹筒,竹筒上钻几个眼,夜里插到那女的坟头上,有人骑车从路边就以为那里站了个人,再加上风一吹,竹筒呜呜作响,大家以讹传讹,就认为是有人在那里哭。这叫造势,让二板子知道这里闹鬼。
然后再让张盈盈从家里拿一双类似的绣花鞋,半夜用两根挺杆架在二板子的大门横壁上,让后用一根细线两头套上小螺丝,远远拽着那双鞋,然后敲门,等二板子走出来开门一探头,我就拉一下那根绳,绣花鞋就从天而降落在那小子脖
经过这一吓,二板子从此变消停了,这个恐怖的结在他心底打实了,他再也不丧心病狂了。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我带来福报,张老先生看到了我内心的善良。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老先生悄悄把我叫到他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是个好人。”
我心下一颤,好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起起伏伏,都麻木了。
老先生又说:“我知道你服过刑。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个坏人。我小丫头一向自高自大,挑三拣四,至今也没结婚,你要不嫌弃,你要不嫌弃……我打算把小女儿……”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先生,我……我啥都没有,又坐过牢,穷得叮当响,您……”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老先生追问。
“我……”这事太突然了,我支吾着,“您女儿什么意思?”
“我没意见!”张盈盈从里屋撩开帘子走出来,“你替我们全家出了口气……”
我赶忙说:“别!那都是小事,要是因为这事,那就没必要了。况且,我们差着十多岁……”
“嘿?你还挑剔上了!”张盈盈说。
“我不是那意思,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心想:“你们对我了解的太少了。”
沉默了一会,我对张盈盈说:“你不怕别人说你嫁了个犯人?”



第8节
“狗屁!”张盈盈愤愤地说,“随便说!”
我知道她早已厌倦了世俗的流言蜚语,家庭的剧变对她影响很大。
张老先生在一旁说:“这事我做主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和全家划清界限,省的你们受牵连!”
文革期间亲爹和亲儿子“划界限”是很常见的事,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保全,别无选择。
人们常说“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之一,结婚那天,我哭了,作为一个男人,漂泊半生算是有个着落了。
夜里,我抱着盈盈,问她究竟看上我什么了,她笑着说:“胆子。”我心想:做阿宝的,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胆。
半年后,盈盈的肚子大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第二年盈盈竟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人都说祖上三代积德才能成就一对双胞胎,我估计是我爸,我爷爷,和我老爷爷的阴德,反正,我是无德。
孩子的出生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我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人,有时在梦里都笑醒,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当他们喊出第一声“爸爸”时,我放声大哭起来,我把盈盈和孩子一同搂在怀里,生怕这是一场梦。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结,就是二坝头的死。我一直没跟盈盈说这件事,我怕我像祖爷那样撒手人寰,留下妻儿老小,怎么过活。
历史终于走到了1976年,文革结束了,云开雾散,我的老丈人平反了,我的大姨子也含笑九泉了。
那一年大年夜,我们全家老小团聚在餐桌周围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好久,老丈人说:“人呐,这一辈子,不图富贵,平安就行,平安才是福啊。”
第二年夏天,我踏上去山东的火车,我要看看祖爷那两口人过得如何了。
祖爷的夫人比上次见富态多了,而且成了当地中医诊所的主任。见我来了,激动地流泪了,她问我这些年过得好吗,文革中被批斗了吗,我说一切都好,我告诉他我也结婚生子了,是龙凤胎,都九岁了。我问她,儿子复员了吗,她高兴地告诉我她儿子当了连长了,在越南前线立了一等功。
我不禁叹息,造化弄人啊,祖爷一生坑蒙拐骗,他的儿子却在为国尽忠,这也算替祖爷把债偿还了吧。
我觉得是该把祖爷留下的那箱子东西给她的时候了,我对她说:“祖爷死前留下些古玩和金条,祖爷告诉我风声不紧的时候再给你们,这些年破四旧,我不敢给你们,怕惹出事来,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该给你们了。”
当那沉甸甸地箱子摆在她面前时,她捂着嘴哭了,哭了好久,我也掉泪了,想起了祖爷,想起了曾经的岁月。
她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她说:“交公吧。我66年就入党了,也是个老党员了,这些东西属于国家所有,这是个原则问题。”
我傻傻地看了她良久,叹口气说:“好吧。但有一件你必须留下,就是那件雕龙玉璧,祖爷就是去山东淘那块玉时才认识的你,留个纪念吧。”
她把那块璧握在手里,贴在心口,又哭了。走出她的家门,我仰天长叹,祖爷啊,您交代我的事,我都办完了。


七、新的开始
80年代的历史篇章揭开了。中华大地一片生机。
我们那个镇变成了地级市,老丈人光荣退休了,二姨子当了当地的文化局长,我爱人进修了几年学业,然后在教委工作。而我,正式拿起了周易,老丈人介绍了一位国学前辈,跟着他学习。妻子说:“你既然这么爱这个东西,就塌心学吧。”
妻子明白我的心,她知道我忘不了过去,这些年来,每次我从梦中惊醒,她都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怕。”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以前打着算命的旗号骗人,现在我想坐下来研究周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真有五行,真有风水,我愿意终生用它造福于民。
那天下午,我独自在书市溜达,想寻摸几本周易方面的书,正翻阅间,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五爷!”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十年了,没人再喊过我一声“五爷”,我回头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站在我面前。
“你是?”我愣愣地问。
“五爷,您不认识我了,我是贼猫啊!”
“贼猫?”我大脑急速运转,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是曾经堂口的弟兄!他是二坝头那手下的小脚,因为灵活,上树爬房的活都是他干,所以大家都叫他贼猫。
我锤了他一拳,笑着说:“小子,长这么大了!多少年不见了,都变样了!”
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可不,当初在堂口那会儿才十几岁。”
我百感交集,“是啊,一晃几十年了,这些年都怎么过的?现在干吗呢?”
贼猫红着脸说:“祖爷死后,你们这些坝头都进去了,我劳改了一阵就放了,随后就回乡下跟我爹种地了。你呢,五爷,现在干什么?”
我叹口气,说:“我呀,我潜心研究周易了,听好了,是周易,不是骗术。”
贼猫笑着说:“都一样,都一样。”
我脸一沉:“什么都一样啊!不一样!”
贼猫赶忙说:“不一样,不一样,您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我说:“你现在干吗呢?”
贼猫诡笑:“五爷,我现在可发了。”
“发了?”我不解。
贼猫说:“你知道咱们岳家岭上有个道观吧,文革期间大门都给砸了,现在重修了,我在里面当道长,比跟祖爷那会儿来钱快多了!”
我惊讶地问:“你出家了?”
贼猫说:“没!就是在那上班,白天道袍一穿就是道士,晚上回家照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化化妆呗。求香算命的真不少,连千带打,全搞定。”
我明白了:“还在骗啊?”
贼猫说:“那我能干什么?还有一个哥们,也是同行,这个道观就是我俩说了算。有一次一个大老板来算命,我们一次就圈了他2000块钱,那傻狍子还一个劲地说谢谢道长。还有一次,一个女的来求签,说她经常做恶梦,我就趁机扎了她一次,她哪懂扎飞啊,被我弄得神魂颠倒,我说她家里不干净,有东西作怪,一来二往,最后跟我上床了,事后她还说借用法师之力,果真不再做恶梦了。”
我沉默了,心想:这个小子没救了。
我记起那个国学前辈说过:“伽蓝内行淫,必堕无间地狱。”贼猫以道长身份骗财骗色,不会有好下场。
贼猫见我不说话,眼睛一转说:“怎么样,五爷,心动了吧?您也可以加入,您来坐庄,我还听您的,时代变了,辈分不能变。”
我笑了,“我退出江湖了。”
贼猫说:“也罢,五爷您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小的,能办的我一定办到。”
我说:“好的,希望兄弟们一切都好。”我知道他不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他还没有醒悟。
果然第二年,报纸上就登出一则消息,说的就是那个道观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两个伪道长因为分赃不均,一个把另一个杀死了,并且分尸,把头颅扔进了厕所,当时是夏天,粪坑里都是蛆,等**发现时,脑袋上的肉都被蛆啃光了,只剩一具白花花的骷髅,上面沾着几缕头发。
我想,无论贼猫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他的人生路,都走完了。
七月十五,鬼节,我专门去那个道观上了一炷香,为贼猫,毕竟他一直对我毕恭毕敬。
贼猫的死,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人一旦入了邪径,很难再找回自己。我又想起了祖爷常说的那句话: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凡人如此,做阿宝的更是如此。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阿宝,他们还在骗,还在贪,我不知道以一己之力,是否能够挽救一些人,至少挽救我那些兄弟。
我知道七坝头又在市里重操旧业了。还收了几个徒弟。七坝头还算是个本分的人,小骗不大骗,细水长流。
我把贼猫的事告诉他了。他沉思了良久,说:“五哥,我不犯色戒,也不犯贪戒,就当是给我辛苦钱,总行了吧,排个八字还要查查书呢,我付出了。”


第9节
我说:“没有真本事,始终是骗,不如早收手。否则这个度,你很难把握。”
他说:“我能把握,我也在学习,学习风水,学习四柱,我要把自己漂白。”
我说:“但愿吧。”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还是没把握住。80年代,特异功能在全国炒得火热,各路高人层出不穷,为此国家还专门成立了“人体科学学会”。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凡是有悖常理的事情,基本都是弄虚作假,什么耳朵能识字,隔板能猜物,千里能传功,等等,后来都被揭穿了。
1983年,当地报纸上报出一个名人,说是我们省的一个人有特异功能,能够连续一个月关在一个箱子里不吃不喝,完全靠空气活着。我想,依照常理,一个人如果一个星期水米不进,基本就玩完了,这个报道纯粹扯淡。
但老百姓信,很多人都到他那里参观,还让对方帮忙治病。你想,有病了不吃药,让大师给发发功就好了,何乐而不为?
后来又是因为他和弟子们分赃不均,被揭发了,原来那大师坐进去的那个木箱子底下有个大洞,是个地道,从前厅一直通到几十米外的地方,他每次“入定”后,都从后门逃跑,找个地方躲起来,吃饭,喝酒,睡觉,睡上一个月,再找个没人的时候从地道里钻回来,外人看来,依旧容光焕发。
这个大师,正是七坝头。他入狱后,我去看了他,他表情平静,说:“五哥,我这辈子也值了,风风光光,大起大落,无憾了。”
我说:“你能这样想也好,家里老婆孩子我常照顾着,好好悔过,出来还做兄弟。”
七坝头始终没能出来,85年因突发心肌梗塞死在牢中。



八、三局两胜(一)
七坝头烧“五七”时,我去了他家,为他烧了很多纸钱,生前没捞够,死后也别缺着。吃饭时,看着他可怜的妻儿,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七坝头本质还算善良,他是知识型的阿宝,不像二坝头,又凶又狠。他就是太迷财,太迷色,最后迷失了心智。
七坝头跟祖爷时,是1946年,瘦瘦的,高高的,很爱干净,每次出门都穿着整齐的长衫,头发打上油,向后抿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七坝头是唯一一个没有坐门脸的坝头,他总是扮演局外人的角色。他的对外身份是国民初级小学的教书先生。他读的书多,口才一流,思想前卫,写的一手好文章,深得民国时代的女性爱戴,更是祖爷的好军师。每次做局之前,他都会帮着祖爷出谋划策。
他第一次帮祖爷做局,是针对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夫人。那年国民党前线吃紧,那个军官从前线寄来一封信,信中都是视死如归和卿卿我我的言辞,满篇透露着生离死别。弄得这夫人每日以泪洗面,不思茶饭。
她的这个状态直接影响了孩子,她的儿子正好就读于七坝头执教的那个学校。那时的小学语文很注重人文教养,第一篇课文就五句话:“猫捕鼠,犬守门,各司其事;人无职业,不如猫犬。”说的就是造物主创造了这个世界,每个生灵都要各司其职,一个人如果吊儿郎当,不务正业,连猫狗都不如。我不知道七坝头每次给孩子们讲解这篇课文时,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那夫人的孩子上课注意力不集中,全班十七个人,就他背不下来这五句话。七坝头问他怎么回事,他低头不说话,后来七坝头一再追问,他才说他妈妈因为爸爸的事情天天不开心。
七坝头敏感地抓住了这个消息。当晚就和祖爷商量是否可以做局。祖爷说,可以,不但要做,还要做大,生死的事情,肯定是高价钱。
七坝头就以孩子上课精力不集中为由,找那妇人谈。人长得俊,办什么事都顺利,七坝头就是这种人,很文雅,很书卷气,说话文邹邹的,又有礼貌,结果那夫人第一次见七坝头,就将满心的忧愁一股脑地道出。
七坝头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您丈夫戎马沙场,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文人自愧不如!”
那夫人叹口气,说:“先生谦虚了。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文辞托江山,笔下有刀锋,先生教书育人,也是泽被后世啊。”
七坝头没想到这夫人修养这么高,平时都是他口若悬河地说,没想到今天碰上一个更能说的。
七坝头也叹了口气,说:“只希望夫人能够静下心来,静候您丈夫的佳音。否则,你的状态已经严重影响了令郎,他每日上课都走神,久而久之,恐影响学业。”
那夫人点点头,说:“话虽然这么说,可谁能做得到!我丈夫生死未卜,叫我怎么能静下心来!”
七坝头感觉机会来了,一本正经地说:“夫人信命吗?”
那夫人一愣,“命?我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七坝头开始出千了,“夫人,我倒是认识一个老前辈,他精通奇门八卦,能掐会算,据说给政府中的很多高官都算过,生死富贵一算便知,很准的。要不请他给您……”
七坝头还没说完,那夫人忙说:“真的吗?真的吗?能找到他吗?”
七坝头一看,上钩了,这哪是吊狍子啊,分明是狍子自己往家跑。
七坝头说:“夫人别急,那老先生是我的莫逆之交,应该能约上,不过他很忙,我尽量帮你约。”
那夫人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劳烦先生赶紧帮我约,越快越好,花多少钱都行。”
这才是阿宝们最想听到的话,七坝头说:“一定,一定。我今晚就去他家看看,您放宽心。”
那夫人激动地说:“谢谢先生了!谢谢先生了!”
人在过度悲伤或过度高兴时,都会变傻,况且还是个独守空房的夫人。二坝头回来跟祖爷一汇报,祖爷说:“她有多少家产?”
七坝头说:“不好说,住的是洋房,从家里的设施看估计是个团级干部家庭。”
祖爷想了想,说:“熬她几天。”
七坝头第二天又去了那夫人家,说:“昨夜我去找老先生了,他最近手头的事比较多,本来要去外地的,听我说了你这事后,他暂时不去了,也就这两三天,就能见面。”
那夫人说:“谢谢您了!谢谢您了!越快越好!”
三天后,三人在一家茶楼见面了。
祖爷道骨仙风,七坝头倜傥风流,那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前这两位谦谦君子竟是十足的骗子。面对两个男人,那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说:“有劳先生了。”
祖爷说:“研易者,慈悲为怀,夫人不必客气。你的事,王先生已经给我讲过了。”王先生就是七坝头,真名叫王家贤,取家道贤良之意。他老爹给他取这个名字时,肯定没想到他以后做的都是坑蒙拐骗的事。
那夫人说:“那就劳烦先生帮我看看我丈夫吉凶如何?”
祖爷说:“从夫人面相上看,夫宫色泽暗淡,官寿不起,恕我直言,你丈夫的处境很危险。”
那夫人一听就傻了:“那……那有生命危险吗?”
祖爷不慌不忙,“夫人莫急,你告诉我你先生的生辰八字。”
那夫人报出后,祖爷思考片刻说:“我断令夫的额头上有一颗大痣,不知对否?”
“太对了!”那夫人激动了,“就在额头偏左的位置。”
祖爷又说:“他眼睛大,下巴尖尖的。”
“先生说得太对了!”那夫人回答说。
七坝头也赶忙一脸敬佩地说:“老先生道法高深啊,晚生佩服,佩服!”
祖爷不动声色,掐指一算:“夫人的生辰也请告诉我。”
那夫人忙把自己的生日报出。
祖爷又是掐指一算,然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嗯,有救了,有救了。”
那夫人一听“有救了”,坐不住了,眼睛里满是渴望,“先生是说我丈夫有救了?”
祖爷说:“夫人的八字正好能生助您的丈夫!他幸亏娶了你,否则这次在劫难逃。”
这是先打后隆。
那夫人说:“也就是说,我旺我丈夫?”
祖爷说:“是的。”
那夫人说:“那怎么才能化解这灾难呢?”
祖爷沉思了一会儿说:“就看夫人愿不愿意了。”



第10节
那夫人一愣:“先生这是说得哪般话,我当然愿意了!就是让我死,我也愿意!”
祖爷说:“夫人真是大善之人啊!你丈夫娶了你,真是他的福分!我前天碰到一个和你类似的情况,那夫人一听说解灾要花钱,就犯嘀咕了,唉,我都不知说什么好,究竟是钱重要,还是丈夫重要!唉。”
那夫人说:“先生放心!只要能救我丈夫,给您多少钱都可以,我愿意。哪怕倾家荡产!”
祖爷一听,马上把脸拉下来,“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给我钱?鄙人虽两袖清风,但还知道仁义二字!”
那夫人懵了,惴惴地说:“先生……刚才不是说要花钱解灾吗?”
祖爷生气地说:“夫人小看我了!我说解灾花钱,是让你替丈夫花钱,不是给我,你的命局中官星被财星牢牢克住,只有把财花出去,才能解救官星,你的丈夫才能回来。所以我才说让你花钱,但钱不能乱花,要用在积功德上,既把钱花出去,又替你丈夫积了功德,这是一举两得。”
那夫人追问:“怎样才能积功德呢?”
祖爷说:“你看通往南镇的那座桥,年久失修,老百姓每日从那里来来往往,有时还有商贩套马车路过,多危险,早就该修了,你捐些钱,把桥修好,既替你丈夫结了灾,又为老百姓造了福祉!古人常讲,修桥铺路,功德无量。这样多好啊。”
还没等那夫人说话,七坝头先站起来了,给祖爷深深地鞠了一躬:“先生真是慈悲为怀,晚生深受感动。”说着,眼圈还红了,一副受教的样子。
那夫人说:“先生真是好心人!那大概需要多少钱呢?”
祖爷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问地保吧,到时候把钱给他,他会组织人修。”
那夫人欣慰地说:“这就解了我丈夫的灾了吧?”
祖爷坚定地说:“肯定解了!心要诚,不要敷衍了事。”
那夫人点点头,说:“一定,一定!先生,耽搁您这么长时间,我……我该给你您多少钱?”
祖爷摇摇头,“夫人正在难处,我不过凭一技之长为夫人排忧罢了,这个时候要你的钱,夫人这不是骂我吗?”
那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了,说:“那我该怎么感谢您呢,您为我这事这么费心,我……”
祖爷一挥手,指指桌上的茶碗:“两袖清风,一杯淡茶,足矣,足矣!”说罢,一饮而尽,拂袖而去。
望着祖爷远去的背影,那夫人一声长叹:“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今日见到这位老先生,才知道人心未泯。”
七坝头附和着说:“老先生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这样的人,世上已经不多了。”
后来这夫人花了很大一笔钱来修那座桥,那个收钱的地保其实和祖爷是一条线上的,早就被祖爷买通当刀使了,用在修桥上的钱只是小头,大头都被祖爷和地保均分了。至于祖爷算出她丈夫的长相,都是七坝头去她家时,偷偷观察墙壁上的照片获取的信息。那个夫人一心惦记丈夫的生死,哪知道这里面这么多机关。
我很佩服祖爷的手法,千隆并施,恰如其分,最后还弄了个高风亮节。后来我问祖爷,“万一,她丈夫回不来怎么办?”
祖爷说我死脑筋,他说:“怕的是她丈夫回来,万一那小子回来转过味来,还真不好说。回不来就不用怕了,一个没了丈夫的遗孀,能把你怎样?脑子不转弯!”
我恍然大悟,紧接着问:“如果她丈夫回来了,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祖爷说:“车道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做阿宝畏首畏尾,还不如回家喂猪。”
后来,七坝头又接二连三地往那夫人家跑,祖爷看出有些不对劲,在一次堂会上说:“钱都圈来了,就别想着圈色了,贪多会惹出麻烦。”
唬得七坝头脑门子直冒汗,一个劲儿地说:“明白,明白。”
后来有一次喝酒,我和七坝头聊天,七坝头说他对那夫人动心了,就当时那夫人那种无依无靠的状态,凭借他对女人心的揣摩,再加自己的长相和手段,不出一个月,肯定能弄到手。其实也没想长久,就想睡一晚,捡个漏儿而已。
他说那个女的是个知识分子,懂诗词,有修养,他就喜欢这样的。我说你经常逛窑子,还在乎这一个呀。他说不一样,窑姐再漂亮,也只是个皮囊,千人骑,万人跨,怎么能和良家妇女比!
最后二坝头喝多了,嘴里唠叨着:“君居长江头,我居长江尾,夜夜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而后,昏昏睡去。
我知道七坝头是个心很高的人,一直怀才不遇,最后在阿宝的队伍里得以施展才能,他心痛。其实哪个做阿宝的不是如此,天天行尸走肉般活着,借酒浇愁,花下风流,痛快过后,是无尽的伤感和迷茫。


于是顺水推舟,便在那个山坡上弄了个很大的道场,为他们划了埋葬范围,没出几日,李秃子就死了,下葬那天来了好多人,一群阿宝穿着道士服,围着坟坑转来转去,最后隆重地将李秃子下葬了。周围的人都说:“真是大户人家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祖爷给所有风水局的口谕是:“别选在床道上。”意思就是说无论你怎么选,坟地绝对不能选在山间的床道长,因为这是过水的地方,一下雨会形成河床,如果选在这上面,那么坟地很容易被泡了,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我牢记这条口谕,所以给李秃子选了一个稍微凸起的地方,并告诉那四个儿子,说:“这叫龙腾虎跃之势,后世必出大官!”那四个小子笑得合不拢嘴。那一刻,我感觉他们的爹的死,给他们带来的更多的不是悲痛,而是快乐。
这个世上,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尽天机,没想到老天却跟我过不去,这大概也预示着我们那个堂口命运的终结。
李秃子下葬没两周,开始入夏,奇怪的是,那年的雨水特别勤,一连半个月,淅淅沥沥,有时大,有时小,结果最后出现山体滑坡,那个埋李秃子的高岗也被雨水冲得露出棺材盖,后来泥石流卷来,将墓碑和棺材冲出老远,大石块撞在棺材上,棺材被撞得四分五裂,等那四个小子上山查看时,棺材板东一块,西一块,十几米外,才找到李秃子的尸体,深深陷在泥石流里,只有一只烂手擎在外面,似乎在说:“这个坟地的风水好像不太好!”
很快线人就把这消息传给祖爷,还说对方要抬着尸体来闹事。我和七坝头一听就吓傻了。忙给祖爷跪下:“祖爷,救我!”
祖爷是掌门人,经历过大风大浪,眉头一阵紧缩,说:“起来,还没到那个地步!”
线人说那哥儿四个跟国民党杀手有来往,这次恐怕必须交出一个阿宝抵命,否则过不去这个坎了。
我说:“祖爷,如果要交出一个,那就我吧,这件事我是主导,七坝头只是随从,是我选的地方不对……”
七坝头说:“不!祖爷,五哥没有错,人算不如天算,咱这个地方百年来从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这不能怪五哥,祖爷,明察啊!”
祖爷没说话,我知道他大脑在急速运转,他在想办法,过了好久,他说:“你们先回去吃饭吧,这两天别四处走动,其他的不要管了。”
我们一愣,想再说些什么,祖爷一挥手,“回去吧。”
夜里,我和七坝头沽了两大壶酒,买了五斤烧肉,心想,先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
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大事,为了保全堂口的整体利益,基本是要砍掉一只脚,或者几只脚,因为大家还要生存。
我们不知道祖爷如何取舍,那一刻感觉我们的命就抓在祖爷的手里。
一连三天,我们都活得战战兢兢,后来祖爷传话要我们参加堂会。七坝头换上他最喜爱的长衫,将头发润湿向后抿着,我也刮了胡子,出门前向着家乡的方向给死去的老娘磕了几个头,心想:这辈子没能给您尽孝,下辈子再孝敬您吧。
堂会上,祖爷说:“这次漏局,责任不在五坝头和七坝头,天意啊,天意啊。”祖爷说话时,满是凄凉和无奈。
后来二坝头告知我们,祖爷为了救我们,伤筋动骨了,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几个胡子,还打点了几个特务身份的人,赔了人家好多钱。
听了这些事,我和七坝头都哭了,七坝头说:“下次就是冒死也要做个大局,好好报答祖爷!”
我说:“命是祖爷捡回来的,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七坝头提到的“下次”再也没有实现,很快全国掀起了打击“会道门”的运动,祖爷和大坝头被执行死刑,我们剩下的几个坝头都进了监狱。
离线格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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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1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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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个位置发个帖子,链接也附上,一个月后她会自动下沉的,打搅各位;谢谢;
离线红茶立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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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12-11-13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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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12-11-16
好贴,但是观点不构成对预测技术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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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15-02-18
天涯鬼话热门首帖,其中开篇的一席话,除了作者署名外,竟被你一字不漏的搬到这来了;不是说骗子都看不起小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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