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苏荣懦弱地说道,近乎喃喃自语。
稳婆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你看见了什么?请你清醒些,现在你老婆胆子最小,不要吓着她哦?”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奇特的地方,却让他封锁消息。
“我看见萤火虫!”他压在她耳朵边,低语。
“今天夜里,多点几支蜡烛。明天早上再说吧!”稳婆嘱咐道。她知道,她们已经被最棘手的事情纠缠住了。
“你明天天一亮,就带上孩子八字,到龙津桥那里算一下。”稳婆点拨道,对付邪气,她也知道一两招。苏荣强自高兴,拿出银子,分给仆人和稳婆。大家拿了钱都向少爷贺喜,说着“孩子将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
家人煮了一大锅鸡蛋,给稳婆剥了四只,在银耳汤里放了两大勺子红塘。
“还是让孩子妈妈先吃点吧,刚才可难为她母子了!”稳婆推辞着,拿勺子把热腾腾的糖水喂进她发白的嘴唇里。
大家热闹了一阵,婴儿躺在母亲面前香甜地睡去了。大家吃过夜宵,已经是后半夜。屋子里寂寞无声。大家看着跳动的蜡烛,眼睛渐渐发涩。苏荣的一颗心悬着。他一边在心中念叨:阿弥陀佛,一边紧靠着妻子孱弱的身体。他的心里似乎有一只钟在滴答滴答,他盼望着曙光来临。
仆人们已经撤回自己屋子休息了,稳婆也不敢立刻离开,就在床边搭了临时的铺,睡下了。苏荣瞪着双眼,要把屋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忽然,屋子里的烛光摇曳起来。苏荣站起身,想用一件旧衣服挡在窗口。可是,他一转身,一支蜡烛扑灭了。
他慌忙点燃一支香烟,颤抖双手,划亮了一根火柴。蜡烛上结着又大又黑的灯花,他试了两次,居然没有把蜡烛重新点亮。
“婆婆,你快醒醒!”苏荣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垮掉,顾不得礼貌,把那老女人摇醒。
“干什么?”她睡意朦胧地问。
“求求你,把蜡烛点亮。我点不着呢——”他虚弱地说。
稳婆“呼啦”一下坐了起来,他拿起火柴,走近蜡烛。她离开床铺那一瞬间,站立不稳,自己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哟——”她趴在地上,痛苦不堪,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来。不凑巧,她居然磕掉一颗门牙。
“苏少爷,你捉弄我呀——”稳婆哭笑道,“你这是找我麻烦呢。你看今天夜里,这事情闹得……”
苏荣道:“实在对不住,明天我要好好慰劳你——”
正说着话,窗外凄厉的风声里,夹杂进“啪嗒啪嗒”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那里穿了双不合脚的拖鞋,在黑暗中行走。
“我听见脚步声了!”苏荣的脸色煞白。
稳婆笑起来,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再听听看,是下冬雨了呢!”
两个人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辨认着窗外的动静。忽然,稳婆不由自主哆嗦起来。
“好冷——冷呀——”稳婆牙齿格格作响,朝临时床铺移去。她钻进被窝,用被子把头蒙住,浑身如同在筛糠。
苏荣道:“你打摆子吗?干什么抖成这样?”
“我冷——”稳婆听见了脚步声,可是她不敢告诉苏少爷,就惊慌失措地回答道。
“扑——”又一支蜡烛被风熄灭了。
“阿弥陀佛!”苏荣不停地祷告着。他曾经跪在寒山寺道济的塑像前,叩了四十八个头,捐了四十八两银子。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送子观音给了他一个儿子。在这个小家伙来到世界前,观音已经派了三个女孩降临苏家。她们是来考验苏家的吗?现在,他们终于苦尽甘来,可以有孩子继承香火了。这是怎样让苏荣欣喜若狂的事情呀?
雨越来越凶猛了。风儿呜呜的哀鸣,令苏荣感到冬夜漫长无期,他似乎要崩溃了。新添儿子的喜悦,此刻变成了可怕的焦虑,像山顶大块的石头,沉重而实在。
“明天是冬至,一年中阴气最盛的日子。”他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应该请周半仙还是李铁嘴。因为明天给孩子的那一卦,将决定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