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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集—弘一大师編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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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北海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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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4-06-05
晚晴集—弘一大师編著
1、若失本心,即当忏悔,忏悔之法,是为清凉。[金刚三昧经]
2、菩萨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若于众生尊重承事,则为尊重承事如来。若令众生生欢喜者,则令一切如来欢喜。[华严经普贤行愿品]
3、我若多嗔及怨结者,十方现在诸佛世尊皆应见我,当作是念:云何此人欲求菩提而生嗔恚及以怨结?此愚痴人,以嗔恨故,于自诸苦不能解脱,何由能救一切众生?[华严经修慈分]
4、迦叶白佛:我等从今,当于一切众生生世尊想。若生轻心,则为自伤。佛言:善哉快论。[首楞严三昧经依宝王论节文]
5、应代一切众生受加毁辱,恶事向自己,好事与他人。[梵网经]
6、离贪嫉者能净心中贪欲云翳,犹如夜月,众星围绕。[理趣六波罗蜜多经]
7、生死不断绝,贪欲嗜味故,养怨入丘冢,虚受诸辛苦。[大宝积经富楼那会]
8、是身如掣电,类乾闼婆城,云何于他人,数生于喜怒?[诸法集要经]
9、嗔恚之害则破诸善法,坏好名闻,今世后世,人不喜见。[佛遗教经]
10、行少欲者,心则坦然,无所忧畏,触事有余,常无不足。[佛遗教经]
11、身语意业不造恶,不恼世间诸有情,正念观知欲境空,无益之苦当远离。[有部律周利槃陀伽尊者,三月不能诵得,即此伽陀也]
12、名誉及利养,愚人所爱乐,能损害善法,如剑斩人头。[有部律]
13、世间色声香味触,常能诳惑一切凡夫,令生爱着。[智者大师]
14、嗔是失佛法之根本,坠恶道之因缘,法乐之冤家,善心之大贼,种种恶口之府藏。[智者大师]
15、凡夫学道法,唯可心自知,造次向他道,他即反生诽。谛观少言说,人重德能成,远众近静处,端坐正思惟。但自观身行,口勿说他短,结舌少论量,默然心柔软。无知若聋盲,内智怀实宝,头陀乐闲静,对修离懈惰。[道宣律师]
16、处众处独,宜韬宜晦,若哑若聋,如痴如醉,埋光埋名,养智养慧,随动随静,忘内忘外。[翠严禅师]
17、我且问你,忽然临命终时,你将何抵敌生死?须是闲时办得下,忙时得用,多少省力。休待临渴掘井,做手脚不迭,前路茫茫,胡钻乱撞。苦哉苦哉。[黄檗襌师]
18、鼻有墨点,对镜恶墨,但揩于镜,其可得耶?好恶是非,对之前境,不了自心,但尤于境,其可得耶?洗分别之鼻墨,则一镜圆净矣。万境咸真矣。执石成宝矣。众生即佛矣。[飞锡法师]
19、修行人大忌说人长短是非,乃至一切世事非干己者,口不可说,心不可思。但口说心思,便是昧了自己。若专炼心,常搜己过,那得工夫管他家屋里事?粉骨碎身,唯心莫动。收拾自心如一尊木雕圣像坐在堂中,终日无人亦如此。旛盖簇拥香花供养亦如此。赞叹亦如此。毁谤亦如此。修行人常常心上无事,时时刻刻体究自己本命元辰端的处。[盘山禅师]
20、元无我人,为谁贪嗔?[圭峰法师]
21、报缘虚幻,不可强为。浮世几何,随家丰俭。苦乐逆顺,道在其中。动静寒温,自愧自悔。[佛眼禅师]
22、学道人逐日但将检点他人底工夫,常自检点,道业无有不办,或喜或怒或静或闹,皆是检点时节。[大慧襌师]
23、化人问幻士,谷响答泉声,欲达吾宗旨,泥牛水上行。[永明禅师]
24、千峰顶上一茅屋,老僧半间云半间,昨夜云随风雨去,到头不似老僧闲。[归宗芝庵襌师]
25、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石屋襌师]
26、即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无了时。[云峰襌师]
27、琐琐含生营营来去者,等彼器中蚊蚋,纷纷狂闹耳。一化而生,再化而死,化海漂荡,竟何所之?梦中复梦,长夜冥冥,执虚为实,曾无觉日,不有出世之大觉大圣,其孰与而觉之欤?[仁潮禅师]
28、纵宿业深厚,不能顿断,当方便制抑,自劝自心。[妙禅师]
29、放开怀抱,看破世间,宛如一场戏剧,何有真实?[莲池大师]
30、达宿缘之自致,了万境之如空,而成败利钝,兴味萧然矣。[莲池大师]
31、伊庵权禅师用功甚锐。至晚,必流涕曰:今日又只恁么空过,未知来日工夫如何?师在众,不与人交一言。[莲池大师]
32、畏寒时欲夏,苦热复思冬,妄想能消灭,安身处处同。草食胜空腹,茅堂过露居,人生解知足,烦恼一时除。[莲池大师]
33、人之过恶深重者,亦有效验。或心神昏塞转头即忘;或无事而常烦恼;或见君子而赧然消沮;或闻正论而不乐;或施惠而人反怨;或夜梦颠倒;甚则妄言失志,皆作孽之相也。苟一类此,即须奋发,舍旧图新,幸勿自误![袁了凡]
34、只‘强顺人情,勉就世故。’八个字,误却你一生大事。道业未成,无常至速!急宜敛迹韬光,一心向道,不得再误![西方确指]
35、深潜不露,是名持戒,若浮于外,未久必败。有口若哑,有耳若聋,绝群离俗,其道乃崇。[西方确指]
36、种种恶逆境界,尽情看作真实受益之处。名利、声色、饮食、衣服、赞誉、供养种种顺情境界,尽情看作毒药毒箭[蕅益大师]
37、将身心世界全体放下,作一超方特达之观。[蕅益大师]
38、善友罕逢,恶缘偏盛,非咬钉嚼铁,刻骨镂心,何以自拔哉?[蕅益大师]
39、何不趁早放下幻梦尘劳,勤修戒定智慧?[蕅益大师]
40、勿贪世间文字诗词而碍正法!勿逐悭、贪、嫉妒、我慢,鄙覆习气,而自毁伤![蕅益大师]
41、内不见有我,则我无能;外不见有人,则人无过;一味痴呆,深自惭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蕅益大师]
42、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诵帚襌师]
43、从今以后,愿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作一斋公斋婆,向厨房灶下安隐过日,今生不敢复作度人妄想[彭二林]
44、幸赖善缘得闻法要,此千生万劫转凡成圣之时。尚复徘徊歧路,乍前乍却,则更历千生万劫,亦如是而止耳!况辗转沦陷,更有不可知者哉?[彭二林]
45、轮转生死中,无须臾少息,犹复熙熙如登春台,曾不知佛与菩萨为之痛心而惨目也。[彭二林]
46、汝信心颇深,但好张罗及好游、好结交,实为修行一大障,祈沉潜杜默,则其益无量。戒之![印光大师]
47、汝是何等根机,而欲法法咸通耶?其急切纷扰,久则或致失心。[印光大师]
48、当主敬存诚,于二六时中,不使有一念虚浮怠忽之相,及与世人酬酢,唯以忠恕为怀,则一切时,一切处,恶念自无从而起。[印光大师]
49、直须将一个死字挂到额颅上。[印光大师]
50、若善男子、善女人,闻说净土法门,心生悲喜,身毛为竖如拔出者。当知此人,此过去宿命已作佛道来也。[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依迦才净土论引文]
51、汝今亦可自厌生死老病痛苦,恶露不浮,无可乐者![无量寿经]
52、无忧恼处,我当往生,不乐阎浮提浊恶世也。[观无量寿佛经]
53、才有病患,莫论轻重,便念无常,一心待死。[善导大师]
54、我未曾见闻,慈悲而行恼,互共相嗔恚,愿生阿弥陀。若人如恒河,恶口加刀杖,如是皆能忍,则生清净土。[诸法无行经]
55、生宏律范,死归安养,平生所得,唯二法门。[灵芝元照律师]
56、凡闻恶声,则念阿弥陀佛以消禳之,愿一切人不为恶行。凡见善事,则念阿弥陀佛以赞助之,愿一切人皆为善行。无事则默念阿弥陀佛,常在目前,便念念不忘。能如此者,其于净土决定往生。[王龙舒]
57、人生能有几时?电光眨眼便过!趁未老未病,抖身心,拨世事;得一日光景,念一日佛名;得一时工夫,修一时净业;由他命终,我之盘缠预办,前程稳当了也。若不如此,后悔难追![天如禅师]
58、如就刑戮,若在狴牢,怨贼所追,水火所逼;一心求救,愿脱苦轮。[天如襌师]
59、于此土声色诸境,作地狱想、苦海想、火宅想。诸宝物作苦具想。饮食衣服,如脓血铁皮想。[妙什襌师]
60、此界释迦已灭,弥勒未生,贤圣隐伏。众生奔波苦海,犹失父之儿,若不以极乐愿王为归,谁为救护?[妙什襌师]
61、闻教便行,奚待更劝?[妙什襌师]
62、惟名闻利养,甜爱软贼,及嗔心嗔火;虽有佛力,不能救焉!行者当深加精进,以攘却之![妙什襌师]
63、又复当护人心,勿使夸嫌,动用自若;息世杂善,不贪名利,将过归己,捐弃伎能,惟求往生。[妙什禅师]
64、娑婆有一爱之不轻,则临终为此爱所牵;矧多爱乎?极乐有一念之不一,则临终为此念所转;矧多念乎?[幽溪法师]
65、若生恩爱时,当念净土眷属无有情爱,何当得生净土?远离此爱。若生嗔恚时,当念净土眷属无有触恼,何当往生净土?得离此嗔。若受苦时,当念净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若受乐时,当念净土之乐,无央无待。凡历缘境,皆以此意而推广之,则一切时处,无非净土之助行也。[幽溪法师]
66、如何说得娑婆苦?苦事纷纷等猬毛![西斋禅师]
67、当屏人独处,自办道业,以设像为师,经论为侣。[袁宏道]
68、五浊恶世,寒热苦恼,秽相熏炙,不容一刻居住。[袁宏道]
69、问:人不信净土,恐只是本来福薄?答:此言甚是![莲池大师]
70、余下劣凡夫,安分守愚,平生所务,惟是南无阿弥陀佛六字。今老矣!倘有问者,必以此答。[莲池大师]
71、当生大欢喜,切勿怀忧恼,万缘俱放下,但一心念佛。往生极乐国,上品莲花生,见佛悟无生,还来度一切。[莲池大师]
72、世情淡一分,佛法自有一分得力。娑婆活计轻一分,生西方便有一分稳当。弹指归安养,阎浮不可留。[蕅益大师]
73、归命大慈父,早出娑婆关。[蕅益大师]
74、世之最可珍重者,莫过精神;世之最可爱惜者,莫过光阴;一念净即佛界缘起,一念染即九界生因,凡动一念即十界种子,可不珍重乎?是日已过,命亦随减,一寸时光即一寸命光,可不爱惜乎?茍知精神之可珍重,则不浪用,则念念执持佛名。光阴不虚度,则刻刻薰修净业。[彻悟禅师]
75、悲哉众生!欲念未除,道根日坏。佛之视汝,将何以堪?[彭二林]
76、子等归向极乐,全须打得一副全铁心肠,外不为六尘所染;内不为七情所锢;污泥中便有莲花出现也。[彭二林]
77、莲花种子,荣悴由人。时不相待,珍重!珍重![彭二林]
78、上品见佛速,下品见佛迟,虽有迟速异,终无退转时。参禅病着相,念佛贵断疑,实实有净土,实实有莲池。[张守约]
79、念阿弥陀佛,正觉圆满之名;观极乐世界,清净庄严之相;如此滞着,只怕未能切实;果能切实,则世间种种幻化妄缘,自当远离。[悟开禅师]
80、随忙随闲,不离弥陀名号,顺境逆境,不忘往生西方[印光法师。以下悉同]
81、诚与恭敬,实为超凡入圣,了生脱死之极妙秘诀。
82、业障重、贪嗔盛、体弱、心怯、但能一心念佛,久之自可诸疾咸愈。
83、佛固不见弃于罪人,当承玆行以往生耳。
84、须信娑婆实实是苦,极乐实实是乐,深信佛言,了无疑惑。
85、应发切实誓愿,愿离娑婆苦,愿得极乐乐。其愿之切,当如堕厕坑之急求出离;又如系牢狱之切念家乡;己力不能自出,必求有大势力者提拔令出。
86、业识未消,三昧未成,纵谈理性,终成画饼。
87、入理深谈,且缓数年!
88、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只要念得熟,成佛尚有余裕!不学他法,又有何憾?
89、汝虽于净土法门,颇生信心;然犹有好高骛胜之念头,未能放下,而未肯以愚夫愚妇自命。
90、其有平日自命通宗通教,视净土若秽物,恐其污己者;临终多是手忙脚乱,呼爷叫娘。
91、汝妄想之心遍天遍地,不知息心念佛,所谓向外驰求,不知返照回光。
92、今见好心出家在家四众,多是好高骛远,不肯认真专修净业,总由宿世善根浅薄,今生未遇通人。
93、当今之时,其世道局势,有如安卧积薪之上,其下已发烈火,尚犹悠忽度日,不专志求救于一句佛号,其知见之浅近甚矣。
94、心跳恶梦,乃宿世恶业所现之兆。然现境虽有善恶,转变在乎自己,恶业现而专心念佛,则恶因缘为善因缘。
95、当恪守净宗列祖成规,持斋念佛,改恶修善,知因识果,植福培德,以企现生消除业障,临终正念往生,庶不虚此一生,及亲为如来弟子耳。
96、但当志心念佛,以消旧业,断不可起烦躁心,怨天尤人。
97、具缚凡夫,若无贫穷疾病等苦,将日奔驰于声色名利之场而莫之能已。谁肯于得意烜赫之时,回首作未来沉溺之想乎?
98、欲得佛法实益,须向恭敬中求,有一分恭敬,则消一分罪业,增一分福慧。
99、念佛要时常作将死、将堕地狱想,则不恳切亦自恳切,不相应亦自相应,以怖苦心念佛,即是出苦第一妙法,亦是随缘消业第一妙法。
100、末法众生,无论有善根无善根,皆当决定专修净土;善根有,固宜努力,无,尤当笃培。
101、汝须自知好歹,修行要各尽其分,潜修默契方可,急急改过摄心念佛
轻松愉快的融入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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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4-06-05
谢谢北海散人!可否来篇弘一大师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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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4-06-05
弘一大师传 (林子青著 )
http://music.newyouth.beida-online.com/data/data.php3?db=music&id=lishutongbiography

弘一大师传
林子青




弘一大师是我国近代新文化运动早期的活动家,中年出家后成为佛教律宗有名的高僧。他虽然逝世近四十年了,但他的声名仍为国内外人士所仰慕。

大师的前半生以李叔同驰名于艺术教育界,是我国最初出国学习西洋绘画、音乐、话剧,并把这些艺术传到国内来的先驱者之一。一八八零年(旧历九月二十日)生于天津一个富裕的家庭。俗姓李,幼名成蹊,学名文涛,字叔同,名号屡改,一般以李叔同为世所知。他原籍浙江平湖,父名世珍,字筱楼,清同治四年(一八六五)会试中进士,曾官吏部。 后来在天津改营盐业,家境颇为富有。 李叔同五岁时,他的父亲就去世了。他有异母兄弟三人,长兄早年夭折,次兄名文熙,又名桐冈,字敬甫,是天津一个有名的中医。他行第三,小字三郎。

李叔同的幼年也和一般当时的文人一样,攻读《四书》、《孝经》、《毛诗》、《左传》、《尔雅》、《文选》等,对于书法、金石尤为爱好。他十三、四岁时,篆字已经写得很好,十六、七岁时曾从天津名士赵幼梅(元礼)学填词、又从唐静岩(育厚)学书法。这个时期和他交游的有孟定生、姚品侯、王吟笙、曹幼占、周啸麟,同时友戚同辈有严范孙(修)、王仁安(守恂)、陈筱庄(宝泉)、李绍莲等。还有一点以前传记本曾提到的,是他在迁居上海以前,曾以「文童」进过天津县学,受过八股文(当时称为时文)的严格训练。



李叔同,年十八,在母亲作主之下与俞氏结婚。越年戊戌政变,他就奉母迁居上海。这时袁希濂、许幻园(金荣)等在城南草堂组织一个「城南文社」,每月会课一次,课卷由张蒲友孝廉评阅,定其甲乙。这一年,李叔同十九岁,初入文社写作俱佳。

许幻园爱其才华,便请他移居其城南草堂,并特辟一室,亲题「李庐」二字赠他。李叔同的《李庐印谱》、《李庐诗钟》、《二十自述诗》等就是在这里作的。这些著作已经失传,只留下几篇叙文而已。这时他与江湾蔡小香、江阴张小楼、宝山袁希濂,华亭许幻园五人结拜金兰,号称天涯五友。许幻园夫人宋梦仙(贞)有《题天涯五友图》诗五首,描写五人不同的性格。其中有一首云:“李也文名大似斗,等身著作脍人口。 酒酣诗思涌如泉,直把社陵呼小友!” 就是咏他。这个时期,李叔同又与常熟乌目山僧(宗仰)、德清汤伯迟、上海任伯年、朱梦庐、高邕之等书画名家,组织「上海书画公会」,每星期出版书画报纸,由中外日报社随报发行。这是上海书画界最初出版的报纸。李叔同(署名李漱筒)曾于该报刊登鬻书和篆刻润例。

庚子之役以后,他自上海回津,拟赴豫探视其兄,临行填《南浦月》一阕留别海上,词云:

杨柳无情,丝丝化作愁千缕。惺依如许,紫起心头绪。谁道销魂,尽是无凭据。离亭外,一帆风雨,只有人归去。

时因道路阻塞,未获晤见其兄,在天津住了半月,仍回上海。他将途中见闻,写成《辛丑北征泪墨》出版。他回上海以后,正好南洋公学开设特班,招考能作古文的学生二十余人,预定拔优保送经济特科。他改名李广平应考,被公学录取。南洋公学特班聘请蔡元培为教授,上课时由学生自由读书,写日记,送教授批改,每月课文一次;蔡氏又教学生读日本文法,令自译日文书籍,暗中鼓吹民权思想。一九零三年上海开明书店发行的《法学门径书》、《国际私法》,就是李广平在南洋公学读书时期所译的。 当时同学为蔡元培赏识的有邵闻泰(力子)、 洪允祥(樵舲),王莪孙、胡仁源、殷祖伊、 谢沈(无量)、 李广平(叔同)、黄炎培、项骧、贝寿同等,都是一时之秀,后来成为各方面的有名人物。一九零二年秋,各省补行庚子辛丑恩正讲科乡试,李广平也以嘉兴府平湖县监生资格,报名应试,考了三场未中,仍回南洋公学就读。

一九零三年冬,南洋公学发生罢课风潮,全体学生相继退学。李叔同退学后,感于当时风俗颓废,民气不振,即与许幻园、黄炎培等在租界外创设「沪学会」,开办补习科,举行演说会,提倡移风易俗。当时在国内流行的《祖国歌》就是他为「沪学会补习科」撰写的。此外他又为「沪学会」编写《文野婚姻新戏剧本》,宣传男女婚姻自主的思想。

一九零五年四月,母氏王太夫人逝世,改名李哀,后又名岸。他以幸福时期已过,决心东渡日本留学。临行前填了一阕《金缕曲》,留别祖国并呈同学诸子。词曰:

被发佯狂走。 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枝衰柳。 破碎河山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行矣临流重太息,说相思刻骨双红豆。愁黯黯,浓于酒。

漾情不断淞波溜。恨年来絮飘萍泊,遮难回首。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忍孤负。

读来真是激昂慷慨,荡气回肠。「二十文章惊海内」,看他当时何等自负,但他感到空谈毕竟是没有用的。



李哀于一九零五年秋东渡日本,首先在学校补习日文,同时独力编辑《音乐小杂志》,在日本印刷后,寄回国内发行,促进了祖国新音乐的发展。又编有《国学唱歌集》一册,在国内发行,这些在中国新音乐史上都起到了启蒙的作用。这时他和日本汉诗界名人槐南(森大来)、石滩(永皈周),鸣鹤(日下部东作)、种竹(本田幸)等名土时有往来,很得到他们的赏识。

一九零六年九月,考入东京美术学校,从留学法国的名画家黑田清辉学习西洋油画。这个学校是当时日本美术的最高学府,分别用英语和日语授课。李岸初入学时,是听英语讲授的。当他考人东京美术学校不久,大概由于那时清国人(时日本人对中国人的称呼)学油画的少,所以东京《国民新闻》的记者特别前往采访。其访问记题为《清国人忠于洋画》,发表于明治卅九年(一九零六)十月四日的《国民新闻》,并登有他的西装照片和速写插图。

据程清《丙午日本游记》同年十月十三日访问东京美术学校时记载,该校「学科分为西洋画、日本画、塑像、铸造调漆、莳绘(即泥金)木雕刻、牙雕刻、石雕刻、图案等。西洋画科之木炭画室,中有吾国学生二人,一名李岸,一名曾延年。所画以人面模型遥列几上,诸生环绕分画其各面」。现存李叔同的木炭画少女像的照片,据丰子恺的题记,是李叔同最初学西洋画时的作品,看来也许就是那时按照这个「人面模型」所画的。

李叔同除在东京美术学校学习油画外,又在音乐学校学习钢琴和作曲理论;同时又从戏剧家川上音二郎和藤泽浅二郎研究新剧的演技,遂与同学曾延年等组织了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一九零七年春节期间,为了赈济淮北的水灾,春柳社首次在赈灾游艺会上公演了法国小仲马的名剧《巴黎茶花女遗事》,李叔同(艺名息霜)饰演茶花女,引起许多人们的兴趣,这是中国人演话剧最初的一次。欧阳予倩受了这次公演的刺激,也托人介绍加入了春柳社。

第二次公演是一九零七的六月,称为「春柳社演艺大会」,演的是《黑奴吁天录》。春柳社在《开丁未演艺大会的趣意》上说:「演艺之事,关系于文明至巨。故本社创办伊始,特设步部研究新旧戏曲,冀为吾国艺界改良之先导。春间曾于青年会扮演助善,颇辱同人喝采;嗣后承海内外士夫交相赞助,本社值此事机,不敢放弃。兹订于六月初一初二日,借本乡座举行「丁末演艺大会」,准于每日午后一时开演《黑奴吁天录》五幕。 所有内容概论及各幕扮装人名,特列左方。 大雅君子,幸垂教焉。」

春柳社第二次演出《黑奴吁天录》,李息霜扮演美国贵妇爱美柳夫人,曾得到日本戏剧家土肥春曙和伊原青青园的好评<见日本明治四十年(一九零七)《早稻田文学》七月号《清国人之学生剧》。



李叔同在日本留学六年,一九一零年毕业回国。先应老友天津高等工业学堂校长周啸麟之聘,在该校担任图案教员。辛亥革命以后,他填了《满江红》一阕,表达了他的怀抱。词曰:

皎皎昆仑,山顶月、有人长啸。看囊底、宝刀如雪,恩仇多少。双手裂开鼷鼠胆,寸金铸出民权脑。算此生、不负是男儿,头颅好。

荆轲墓,咸阳道。 聂政死,尸骸暴。 尽大江东去,徐情还绕。魂魄化成精卫鸟,血花溅作红心草。看从今一担好山河,英雄造。

一九一三年春,上海《太平洋报》创刊,李叔同被聘为编辑,主编副刊画报,曼殊的著名小说《断鸿零雁记》就是在他主编的《太平洋画报》发表的。这一年三月,他初次加入南社,并为南社的《第六次雅集通讯录》设计图案并题签。同时在老友杨白民的城东女学,教授文学和音乐。这时他又与《太平洋报》同事柳亚子,胡朴安等创立「文美会」主编人文美杂志》。这年秋天《太平洋报》以负债停办。李叔同遂应老友经亨颐之聘,到杭州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担任图画和音乐教员,改名李息,号息翁。一九一五年,应南京高等师范校长江谦之聘,兼任该校图画音乐教员,假日组织于社」,借佛寺陈列古书字画金石,提倡艺术,不遗馀力。

他在浙江第一师范初任教时写过《近世欧洲文学之概观》、《西洋乐器种类概况》、《石膏模型用法》等发表于「浙师校友会」一九一三年发行的《白阳》杂志诞生号,并且手自书写,介绍西洋文学艺术各方面的知识。他教的图画,采用过石膏像和人体写生,在国内艺术教育上是一个创举。音乐方面,他利用西洋名曲作了许多名歌,同时又自己作歌作曲,对学生灌输了新音乐的思想。学生中有图画音乐天才的,他特别加以鼓励和培养。如后来成名的丰子恺的漫画、刘质平的音乐,就是李叔同一手培养起来的。此校设有手工图画专修科,课余还组织校友会,分运动和文艺两部,文艺部并发行杂志。一九一四年五月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到杭州师范参观时,曾加以介绍说:「其专修科的成绩范视前两江师范专修科为尤高。主其事者为吾友美术专家李君叔同(哀)也。」(见一九一四年商务出版《黄炎培考察教育日记》第一集)

这个时期,李叔同除从事西洋艺术教育,成立洋画研究会外,对于祖国传统的书法金石也是极力提倡的。他在学校里组织金石篆刻研究会,名为「乐石社」,提倡金五篆刻,被推为社长,撰有《乐石社简章》、《乐石社社友小传》,南社著名诗人,姚鹤雏撰有《乐石社记》介绍此社的宗旨及李息霜的艺术成就。这时浙江一师的师生中会篆刻的人很多,校长经亨颐别号(石禅)教员夏丐尊都是篆刻好手。同时他和西冷印社社长金五大家吴昌硕、叶舟等又是好友,因而和夏丐尊等加入西泠印社为社友。后来他将出家,因此把生乎收藏的印章都赠送给了「西泠印社」,该社社长叶舟为他在社中石壁上凿了一个「印藏」收藏并加题记,以留纪念。近年从这个「印藏」取出拓印,共成四幅,其中多是陈师曾,经亨颐,夏丐尊等知名人士和他的许多学生所刻的。他自己刻的也有几方在内。

李叔同在杭州期间,交往比较密切的,浙江一师平共处的同事有夏丏尊、美丹书、堵申甫;校外常往来的有马一浮、林同庄、周佚生等。马一浮早已研究佛学,是一位有名的居士,对他的影响特别大。但他这时只看一些理学书和道家的书类,做学尚谈不到。有一次,夏丏尊看到一本日文杂志上有篇关于断食的文章,说断食是身心「更新」的修养方法,自古宗教上的伟人如释迎、耶苏,都曾断过食。说断食能生出伟大的精神力量,并且列举实行的方法。李叔同听后决心实践一下,便利用一九一六年寒假,到西湖虎跑定慧寺去实行。经过十七天的断食体验,他取老子「能婴儿乎」之意,改名李婴,同时对于寺院的清静生活也有了一定的好感,这可说是他出家的近因。他断食后写「灵化」二字赠其学生朱稣典;将断食的日记赠堵申甫,又将断食期间所临的各种碑刻赠与夏丐尊。从此以后,他虽仍在学校授课,但已茹素读经,且供佛像了。

过了新年,即一九一七年,他就时常到虎跑定慧寺习静听法。这年旧历正月初八日,马一浮的朋友彭逊之忽然发心在虎跑寺出家,恰好李叔同也在那里,他目击当时的一切,大受感动,也就皈依三宝,拜虎跑退居了悟老和尚为皈依师。演音的名,弘一的号,就是那时取定的。从此马一浮常借佛书给他阅览,前后借给长水大师《起信论笔削记》、《灵峰毗尼事义集要》、《宝华传戒正范》等。他也常到虎跑寺去请问佛法。是年九月,他写了「永日视内典,深山多大年」一联,呈法轮禅师,自称「婴居上总翁」就是这时的纪念。



一九一八年旧历七月十三日,李叔同结束了学校的教务,决心至虎跑定慧寺从皈依师了悟老和尚披剃出家,正式名为演音,号弘一。出家后,别署很多,常见的有一音,弘裔,昙肪,论月,月臂,僧胤,慧幢,亡言,善梦等,晚年自号晚晴老人,二一老人等。他出家以前,将生平所作油画,赠与北京美专学校,笔砚碑帖赠与书家周承德,书画临摹法书赠与夏丐尊和堵申甫,衣服书籍等赠与丰子悄、刘质平等,玩好小品赠给了陈师曾,当时陈还为他这次割爱画了一张画。

同年九月,他到杭州灵隐寺受县足戒,从此成为一个「比丘」。他受戒以后,看了马一浮居士送他的《灵峰毗尼事义集要》和《宝华传戒正范》,觉得按照戒律规定实不得戒。他是事事认真的人,因此发愿研习戒律,这是他后来发愿宏扬津学的因缘。

弘一大师受戒之后,先到嘉兴精严寺访问了范古农居士,在精严寺阅藏数月,又到西湖玉泉寺安居,专研律部。他因杭州师友故旧酬酢太多,而且慕名的人又不断来访。 一九二零年夏,假得弘教律藏三侠, 决定到浙江新城贝山闭关,埋头研习。这时在玉泉寺同住的程中和居士即出家名弘伞,和他同到贝山护关。因为贝山环境不能安居,越年正月重返杭州玉泉寺,披阅《四分律》和唐代道宣、宋代元照的律学著述。

一九二一年三月,由吴壁华、周益由二居士介绍,到温州庆福寺闭关安居,从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的著作,并亲自以工楷书写,历时四载,始告完成。出版后部分寄赠日本,很受日本佛教学者的重视。此后几年间,他出游各地,曾到普陀参礼印光法师, 又到过衢州莲花寺写经, 为参加金光明法会一度到过庐山大林寺; 不久又回杭州,在招贤寺整理华严疏钞,继在常寂光寺闭关。 后来为了商量《护生画集》的出版,也到过上海江湾丰子恺先生的缘缘堂。这时叶圣陶(绍钧)先生写了一篇《两法师》(介绍弘一与印光)散文,发表于《民锋》杂志,后来收入叶氏《未厌居习作》, 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并作为活叶文选, 为中学生所爱读,干是名闻全国。

一九一八年冬, 弘一大师为了《护生画集》的事又到了上海。 偶然遇到旧友尤惜明与谢国樑(后来尤氏出家名演本,谢氏出家名寂云)二居上将赴暹罗(今泰国)弘法,在沪候轮,大师一时高兴,便参加了他们的商行弘法团。船到厦门,受到陈嘉庚胞弟陈敬贤居士的接待, 介绍他们到南普陀寺去住。 他在这里认识了性愿、芝峰、大醒、寄尘诸法师,被恳切地挽留,后来尤谢两居士乘船继续南行,而弘一大师就独自留在厦门了。这是他初次和闽南结下的因缘。不久,由于性愿法师的介绍, 他就到泉州南安小雪峰寺去过年。这一年冬天, 夏丏尊、经亨颐、刘质平、丰子恺等,募款为他在浙江上虞油马湖盖了一座精舍,命名「晚晴山房」。后来又成立一个「晚晴护法会」,在经济上支持他请经和研究的费用。他后来从日本请来古板佛经一万余卷,就是这个晚晴护法会施助的。

一七二九年春,他由苏慧纯居士陪同,自泉州经福州至温州。在福州候船时,他和苏居上游了鼓山涌泉寺,在寺里发现工部未入大藏的《华严流论纂要》,叹为希有,因发愿印刷一子五部,并拟以十二部赠与日本各大学。在他晚年的十四年间(一九二八——一九四二),最初几年虽然常到江浙的上海、温州、绍兴、杭州、慈溪、镇海各地云游;但自一九三七年以后,除了一度应谈虚法师请到青岛湛山寺讲律,小住数月之外,整个晚年都是在闽南度过的。他常往来于泉厦之间,随缘居住。在厦门他先后在过南普陀、太平岩、妙释寺、万寿岩、日光岩、万石岩和中岩等处。

抗战初期,一度到漳州、住过南山寺、瑞竹岩和七宝寺。他与泉州特别有缘,曾住过承天寺、开元寺、百原庵、草庵、福林寺、南安小雪峰、慧泉、灵应寺、惠安净峰寺、灵瑞山、安海澄停院、、水春蓬壶普济寺等处。前后亲近他学律的有性常、义俊、瑞今、广洽,广究、昙昕、传贯、圆拙、仁开、克定、善契,妙莲等十余人。一九四二年秋病革,书二渴与诗友告别,偈云: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 廓尔亡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

同年十月十三日(旧历九月初四日)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享年六十三岁。弥留之际,还写了「悲欣交集」四字,一面欣庆自己的解脱,一面悲愍众生的苦恼。这末后一句,真有说不尽的「香光庄严」。灭后遗骨分葬于泉州清源山弥陀岩和杭州虎跑定慧寺,这两处都分别为他建了灵塔。



由一个浊世公子,而留学生、而艺术教育家、最后成为律宗高僧的弘一大师,早年才华横溢,在艺术各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其为人可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典型了。 他虽避世绝俗,而无处不近人情。 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是他的多才多艺和认真的精神。他一生做人确是凡事认真而严肃的。他要学一样就要像一样,要做什么就要像什么。 古人有话说:「出家乃大丈夫事, 非将相之所能为」。他既出家做了和尚,就要像个和尚。在佛教许多宗派中,律宗是最重修持的一宗,所谓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他不但深入研究,而且实践躬行。马一浮有诗挽他说:「苦行头陀重,遗风艺苑思。自知心是佛,常以戒为师」,读此可谓如见其人了。

弘一大师的佛学思想体系,是以华严为境,四分律为行,导归净土为果的。也就是说,他研究的是华严,修持弘扬的是律行,崇信的是净土法门。他对晋唐诸译的华严经都有精深的研究, 曾著有《华严集联三百》一书, 可以窥见其用心之一斑。

我国佛教的律学,古译有四大律:即《十诵律》、《四分律》、《五分律》、《摩河僧祇津》,到了唐代义净留学印度回国,又译出《根本说一切有部律》许多部,后人称之为新律」。他初出家时学的是「新律」,即《有部律》。这是唐代义净所译的戒律,通行于当时的印度。弘一大师称赞义净博学强记,贯通律学精微,实空前绝后的中国大律师。他初学有部律时,写过《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犯相摘记》、《自行钞》和《学根本说一切有部律人门次第》,对有部律是深深用过苦功的。

后来他因友人之劝,改学《四分律》。因为现存的四大律之中,《十诵》、《僧抵》、《五分》三律,后来研究者少,其注释至今已无一存;而《四分律》独盛,注疏也多存在。唐道宣所著有《四分律行事钞》、《戒本疏》、《羯磨疏》、称为南山三大部。来杭州灵芝元照,著三部记解释道直的三大部疏,即《行事钞资持记》、《戒本疏行宗记》、《羯磨疏济缘记》、称为「三疏」、「三记」。南宋禅宗大盛,律学无人过问,这些唐宋诸家的律学撰述、悉皆散失。到了清初,惟存《南山随机羯磨》一卷。明末藕益大师不见古代疏记,只能写出《毗尼事义集要》而已。 到了清末,这些唐宋律学的著述,才自日本再传中国。 所以他穷研《四分律》,看了唐宋律学著作之后,化了四年时间,著成《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此书和他晚年所撰的《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是他精心撰述的两大名著。

弘一大师认为正法能否久住,在于《四分律》能否实践。一九三一年二月,他在上虞法界寺佛前,发专学南山律誓愿。一九三三年曾集合学者十余人于泉州开元寺尊胜院研究律学,称为南山律学苑;根据日本请回古版律书,圈点南山三天部并讲律修持。试读这时他为南山律学苑撰的一联,可以概见他晚年的志愿。联云:

南山律学,已八百年湮没无传,何幸遗编犹存东土;晋水僧园,有十余众承习不绝,能令正法再住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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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师之娑婆因缘
弘一大师之娑婆因缘

菩提法师著

一、大师的天津缘

二、大师的上海因缘

三、大师的日本因缘

四、大师的杭州缘

五、大师的闽南缘

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永久值得人们怀念的人物弘一大师,他那离奇的身世,跌宕起伏的人生,给世人留下一串深思与惊叹!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使这位才华横溢,光彩照人的艺术大师,从那辉煌闪耀的艺术宫殿中,步入清冷孤寂的空门落发为僧呢?本文就大师之娑婆因缘,略而论之。

一、大师的天津缘

弘一大师(一八八0年一九四二),俗名文涛,字叔同。光绪六年九月初四日,生于天津,父李筱楼(小楼)为道光甲辰(一八四四年)进士,官吏部尚书,早期业盐商,后从事银行业。母王太夫人,有较高的文化修养,能做诗文。五岁父丧,从兄长受启蒙教育。在生母王太夫人的抚育下长大。少年即聪慧好学,六七岁时,于《百孝图》《返性篇》《格言联譬》,即可琅琅成诵。十七岁时,从天津名士赵幻梅学习诗文骈文,又随唐敬之学习书法及篆刻。十九时,康有为、梁启超掀起维新变法,大师认为‘非变法无以图存’。于是自刻一印云:‘南海康君是吾师’,然而,变法维新运动失败了,京津当局怀疑他与康、梁有关。为免灾避祸便奉母偕妻全家移居上海。一九0五年四月大师之母王太夫人逝世,大师悲痛欲绝,亲抚灵柩从上海回到天津经过与兄长‘闹了一仗’之后,才争取把亡母灵柩安放在李家大院接官厅正中央,此时,大师痛苦、绝望、凄楚、悲哀。他埋掉了‘李文涛’刷去了‘李成蹊’的别号,更名李哀,字哀公。大悲痛中亲自为亡母王太夫人天人撰写挽联歌云:

汨半生哀东之长逝兮,感亲思之永垂!

同年七月份,二十六岁的‘李哀’,带著对母亲的无限哀思,东渡日本留学。

一九一一年,大师从日本留学回国,在‘天津工业专门学校’任教,这是大师第一次为人师表。然而平静的生活中,突然掀起了一阵巨浪,淹没了祖辈留下的‘义善源钱庄’。李家的百万财富,除了在河东的一座住宅外,荡然无存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大师深刻地感受到财富的无常。从此大师的表情更加严肃,衣著也更加朴素了。一九一二年,大师再一次离开了天津,到上海任城东女学音乐教员,并受聘为《太平洋报》的文艺编辑。自此,大师在天津的因缘,就永远地告一段落。

二、大师的上海因缘

一八九八年,大师为避免灾祸,而迁居上海的‘城南草堂’,与义兄弟许幻圆同居。时大师,‘文采斐然,于诗文词赋外,尤好画画’。许幻圆是当时上海新学界的著名人物,由他的推荐,大师参加了由许幻圆、张小楼、蔡小香、袁希廉等组成的城南文化社,并与他们结成金兰挚友。从此,大师在学术界的成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九0一年他考入了南洋公学,从当时文坛巨擘蔡元培先生受业,与邵力子、谢无量、黄炎碚等同学,并参加了沪学会。正当大师春风得意之时,孰料他的母亲王太夫人突然病逝,他悲伤至极。第一次离开上海,踏上了留学日本的旅程。一九一二年,留学回国的弘一大师,在天津遭遇了破产之厄后,再一次告别了七年之久的上海。负责《太平洋报》副刊及广告事宜。此间刊出了苏曼殊的《断鸿零雁记》,有陈思曾作插图。因大师曾号朽道人,所以当时有人请他们两人‘僧道合作’。有了此次的合作,大师又与柳子,苏曼殊,叫楚伦聚会一堂,以《太平洋报》为中心,而发起组织‘文美会’,编辑名家书画比较而成《文美杂志》。后因《太平洋报》场面大而收益少,且被警察查封。大师终于再度离开上海,进入杭州的‘浙江两级师范’,主持音乐与图画两科。《太平洋报》在上海夭折了,但是,大师在《太平洋报》的广告设计,却成为我国近代广告画的先驱之一。

三、大师的日本因缘

大师的日本缘,始于一九0五年秋,东渡日本留学,大师到日本后,根据自己所长和兴趣,从事艺术方面的研究,撰写《图画修得法》、《水彩画法说略》,刊载于留学生所编的《醒狮》月刊。一九0六年九月,大师考入日本美术教育学府上野美术专门学校。大师是中国留学生进入日本美术学校的第一人。他从日本著名的画家黑田清辉学习西洋画,开始了艺术的登攀,进入后,大师学习非常认真刻苦,日本国民新闻社记者特地采访了大师,并发表了题为《清国人志于西洋画》的访问记,对大师的学习行为大中赞赏。留日期间,大师在东京除了学习绘画外,同时还学习钢琴、音乐、外语等。尤其对戏剧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引发了演话剧的强烈欲望。一九0六年,大师与曾孝会、欧阳予倩、谢抗白等创办了‘春柳剧社’演出话剧《茶花女》、《黑奴天录》、《新蝶梦》、《雪蓑衣》等剧目。大师在《茶花女》中扮演的茶花女,得到了日本戏剧评论家松翁很高的评价。他在《对于中国剧的怀疑》一文中说:‘中国的徘优(演员),使我最佩服的李叔同君!’‘尤其李君的优美婉丽,决非本国的徘优所能比拟’。‘倘使自“椿姬”(即茶花女)以来李君仍在努力这种艺术,那末,岂容梅兰芳、尚小云辈驰名于中国的戏剧界……’。《茶花女》片段演出的巨大成功,使日本人在赞扬之余,惊为创举,有好几个日本学生也加入了‘春柳社’。‘可知李叔同君,确是放了新剧最初的烽火。’由此亦可见,大师是中国话剧运动的最早创始人。他对话剧运动的贡献,是应该永远彪炳于新剧运动史册。大师的日本因缘,一直延续到一九一八年出家后,为了佛学研究,经常通过朋友以及在上海的日本书商内山完造与日本书联系,购求留传在日本的中国佛教典籍和日本佛学著作。一九三六年,经大师亲自整理的日本大、小乘经律有万余卷,编成《佛学丛书》四册,交上海世界书局出版。大师手编《四分律行事钞资持记扶桑集释》一书,多达五十余万言,均采揖自日本古本,校勘注释、直到圆寂前仍然笔耕不辍。

大师根据从日本请的古版律学,用了七年时间,圈点南山三大部并讲律修持,精心地撰写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一书,使淹没了七百余年的绝学南山律宗,得以重兴。该书也被称为宋灵芝律师之后第一巨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出版之后,由夏丐尊居士将三十五部交给日本书商内山完造,由内山先生将此分寄赠到日本的东京、京都等大学的图书馆去。

一九二九年,大师在福州鼓山涌泉寺的藏经楼里,发现了清初为霖禅师所著的《华严经疏论纂要》。此书在日本新修的《大正藏》中,也没有收入。大师慧眼识珍,于是倡印数百部,并以十多部赠与日本各大学和寺院,由此可见,大师与日本因缘之深远。

四、大师的杭州缘

一九一二年十月《太平洋报》停刊,大师应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之聘,任图画音乐教师。校长经子渊早就对这位艺术全能的上野才子钦慕不已,更兼该校教员:夏丐尊、姜丹书、钱均夫、马叙论、朱光潜等都是文坛名匠,所以学校的艺术气氛十分浓厚。大师的教育方法既严肃又热情,使‘莘莘弟子如坐春风’。

一九一四年,大师开始用人体模特作画,这种新的教学方法,一扫过去临摹的旧习,使西洋画、素描等西洋画方法,步入传统的中国画坛,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伟大的创举,大师还在学生中组织‘桐阴画会’,后改为‘洋画研究会’和‘乐石社’(金石篆刻组织)后改为‘寄社’。这些课外的艺术活动,大师都曾付出过不少精力。他为学生介绍外国‘人体画’和‘日本正则洋画讲义’,编写《西洋美术史讲义》。他热情负责的教学精神,使许多顽皮的学生为之一变,开始爱好艺术了。

一九一五年,大师应南京高等师范之聘,任该校美术主任教席,他身兼两职,往来于宁杭之间,在大师从事艺术教育的七年间(一九一二年一九一八年),为我国早期艺术教育培养了不少人才。如音乐家刘质平、李鸿梁;古文学家黄寄慈、蔡丐因;漫画家丰子恺;国画家潘天寿、沈本千等等。此七年间,是大师投身于艺术教育成果最为丰硕、辉煌的时期,他创作的《春游》、《送别》、《悲秋》、《伤春》、《晚钟》、《西湖》、《落花》等数十首乐歌,在大江南北流行,数十年久唱不衰。

然而,在艺术成果辉煌、如日中天之时,大师却毅然摒弃了世俗,怀著「肩荷南山(律宗)家业,作将尽绵力,誓舍此身而启道之’的宏愿。于一九一八年八月十九日在杭州虎跑寺正式披剃为僧。这一举动,在俗人眼光中,怎能不感到震惊、叹惜呢?但是,‘出家乃大丈夫之道,岂世人可知’?在大师醇厚、博雅的艺术胸怀中,早已觉悟了人生的悲悯,契合了佛陀慈悲的本怀,他的出家是与生俱来的‘善根’发展的必然趋势。如在黑暗中探见一盏明灯,向著佛陀光明启开了人生新的航程!

大师出家后,法名‘演音’,号‘弘一’。同年九月,在杭州西湖灵隐寺受具足戒,自此,大师以振兴佛教,弘扬南山律宗为己任。视名利如草芥,置个人利害于度外。云水飘泊,萍踪无定。挂单、弘法的寺院多达几十上百处,而从不把那个寺院看作个人私产,一旦离去了此缘便了,并声明终身不作住持、方丈。

五、大师的闽南缘

大师出家二十四年,在福建闽南弘法先后达十四年之久,最后圆寂于泉州温陵养老院的晚晴室。这段时间,无疑的是大师弘法利生重要时期。

一九二八年十月,大师首次到达闽南的厦门。在南安小雪峰度岁后,返回厦门南普陀寺,寓居闽南佛学院共三个月。大师在此结识了性愿、芝峰、大醒、寄生诸法师。并坦然地建议佛陀学院‘把英文和算术删掉,佛教却不可减少,而且还得增加。就把腾出来的时间教佛学’。院方接此建设调整课程,学僧成绩果然明显提高。

一九三0年大师应性愿、广洽法师的热情相邀,二下闽南,于南普陀寺水陆圆满后,暂居南普陀寺功德楼。以一纸《悲智训》的墨宝,使闽南学生相习成诵,教学秩序亦逐渐恢复正常。

一九三二年十月大师三下闽南抵达厦门,最终定居闽南。这在给本妙法师作的《般若经论解序》中说:‘余以宿缘,三游闽南,始于戊辰,次己巳,逮及壬申十月,是为最后。’

闽南气候宜人,生活安定,为大师弘法和著述提供了较为安定的外部环境,且闽南的民风古朴,深为大师所赞叹。大师在闽南的法缘非常殊胜,在大师于一九三八年给圆净居士的信中说:‘今年在各地(泉、漳、厦、惠)讲经,法缘殊胜,昔所未有。’大师在闽南弘法不拘场所,随缘而定。内容巨集扩,日期紧凑,效果极佳而富于特色。所讲之处,闻著无不欢欣鼓舞。如一九三八年在泉州讲《行愿品》时,‘听众甚多,党部青年乃至基督教皆甚赞叹。同年四月,在写信给丰子恺居士的信上说:‘乃今岁正月至泉州后,法缘殊胜,昔所未有,几如江流奔腾,不可歇止。’

大师的佛学著述大多在闽南完成。一九三三年八月于泉州点校《南山钞记》完稿,此项工作,‘详阅圈点,并抄写科文,改正之讹误,迄今三年,始获首尾完竣。’

同年十一月于泉州开元寺作《南山道宣律祖弘传佛教年谱》。一九三五年春,于泉州承天寺完成了《蕅益大师年谱》,一九三六年八月,闭关厦门鼓浪屿日光岩别院,校录《东瀛四分律行事钞资持记通释》完稿。一九三九年四月一九四0年十月,大师于永春普济寺校录《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上、中、下三卷。大师的校阅工作极为辛苦,有时倾数月至数年之力。在他于惠安净峰寺写给广洽法师的信中说:‘每日标点研习《南山律》约六七个小时’。可见大师论述工作的紧张。大师编撰校注的大批律学著作中,《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和《南山律在家备览备略》最为重要。此外大师尚有序、跋、题记、法事行述等累累著述。

大师在闽南十四年中,极力推动促进闽南的僧教育,培养了大批的佛教人才。一九三二年、一九三四年,大师两次受常惺院长之请,帮助整顿闽南佛学院学风,并现身说法,教导青年学僧要‘习劳、惜福、持戒、自尊’。后终因学僧纪律松弛,不受约束,而无从入手。因此,大师取《易经》‘蒙以养正’之义,创造佛教养正院于南普陀寺。

大师曾于一九三一年发愿以弘律为己任,故十分地重视并乐于启导僧人自发组成学律组织。一九三三年大师应泉州开元寺住持转物和尚之请,由厦到泉,集合学僧十余人,于开元寺创建南山律学苑。‘学员除了听律以外,并各自阅读圈点南山三大部,以作深入之研究’。

在闽南,大师之书法亦随时日而精进,一改早年形较方扁,稍后略变修长的作风。形成了一种淡无烟火气的独特风格。大师出家后,唯独没有放弃的是书法,他是把书法用来作为绍隆佛法与众生广结法缘媒介。并且把以字结缘看作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演讲再忙,也要抽空写字以广结法缘。一九三八年四月十八日,大师在泉州承天寺致丰子恺居士的信中说:‘于泉州各地及惠安,演讲甚忙,写字极多,居泉不满两月,已逾千件’。同年十二月十五日,大师在承天寺致慈航居士的信中说:‘本拟掩关习静数月,乃人事纷忙,意未如愿,到泉州后,已写字五百件左右’。

大师漳州、晋江等地弘法时,大师也常以字广结法缘。

大师在闽南弘法成功,为众人所钦慕。更具有震撼人心的是他的道德品行,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精神。他持戒谨严,淡泊无求,一双破布鞋,一条旧毛巾,一领衲衣,补钉二百多处,青白相间,褴褛不堪,还视为珍物。素食唯清水煮白菜,用盐不用油。信徒供养香菇、豆腐之类,皆被谢绝,真正做到一物不遗,一丝不弃。他手书门联曰:‘草藉不除,时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勿忘世上苦人多。’

‘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是大师在一九三七年倡导的。当时日本侵华的气焰嚣张,大师居厦门万石岩,自题居室为‘殉教’室。并说:‘为护法故,不怕炮弹’。大师以为:‘吾人吃的是中华之粟,所饮是温陵之水。身为佛子,于此时不能共行国难于万一,自揣不如一只狗子’。后厦门遭日机轰炸,弹片入室,大师泰然无惧,诚如他的一首诗云:‘亭亭一枝菊,高标矗晚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大师的这种爱国爱教的精神,将永远地值得人们学习与歌颂。

一九四二年十月十三日,大师习书最后墨迹‘悲欣交集’四字,在彻悟止境中圆寂于泉州温陵养老院。享年六十三岁,法腊二十四。纵观大师一生跌宕起伏,但大师始终以艺术家敏锐的感受力与深邃的洞察力,矢志不移,最后,让我们牢牢地记住大师的谆谆教诲:‘要发菩提心,即要发成佛之心,广修一切善行,利益一切众生,具慈悲之心,植成佛之因,以后才能成佛。’

本文刊载于《菩提树》1996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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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师追思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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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师传

记弘一大师之童年

弘一法师之出家

弘一大师在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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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月

家世

上人讳演音,字弘一,籍浙江平湖,俗姓李氏,号叔同,先世营鹾业于津沽,遂寄籍。父筱楼公,官吏部与合肥相国李文忠公为进士同年,俱出瑞安孙渠田学士门下。生平乐善好施,仗义疏财,风励末俗,表率一方。晚年耽禅悦,笃信佛教。设公塾,创备济社,赒恤孤寡,普利贫寒。原配生二子,长夭次羸,恐不能继绳祖武,乃娶师生母王太夫人,光绪庚辰师生,时父年六十有八,母二十有余。母为人贤淑和睦,治家谨严课子有方,笃信佛教。师处此家庭中,除庭训外,耳濡目染,默化潜移,无非慈悲喜舍之功德;其悯世悲俗之精神,早植于此时矣。

少年时代

师四岁失怙,惟母兄是依,天资颖悟,读书过目成诵。性情外倜傥而内恬醇,敬老怜贫,仗义疏财,有父风。多才艺,新旧学造诣俱深。志学之年,正光绪中叶,睹国事日非,爱国思想,勃焉以生。谓中华老大帝国,非变法无以图存。迨戊戌变政未果,京津有传其为康梁党者,致难安居,遂奉母携眷南下,寄居上海法租界卜邻里。时沪上初兴学堂,娄县诗人许幻园,居青龙桥城南草堂,为人慷慨多才,俨然学界领袖,设强学会,悬赏征文,师连臻优等三次,许君奇之,相邀清谈,恨见之晚。翌年己亥,迁居城南草堂,与宝山袁希濂,江湾蔡小香,江阴张小楼,并许君结金兰之谊。于草堂文化社,以文会友,时人以天涯五友称之。时师方弱冠,诗文词赋甲一社。庚子三月,与常熟乌目山僧宗仰,并汤伯迟小楼幻园希濂等,于福州路杨柳楼台旧址,创设海上书画公会,以为品茶读画之所,每周刊书画报一纸,时群贤毕至,名士云集,书家高邕之,画家任伯年朱梦楼辈,咸加赞许入会。翌年师入南洋公学肄业。光绪二十八年,各省补行庚子科乡试,师纳监入场,报罢后仍回公学读书。卒业后,应上海同志穆恕斋等之请,立强学会于南市,按期宣传爱国卫生自立之道,以开革新风气;并附设学校,培植后进。更于课暇,任某报笔政,时论贤之。师家世名门,翩翩年少,风流倜傥,浪迹尘寰;怀才屈子,每兴叔季之悲,忧时贾生,时有不遇之感,故满腹牢骚,一腔忠愤,辄委风情以寄意。走马章台,拈柳平康。曾为歌郎金娃娃赋金缕曲等词。萧艾等视,兰菊自芳,伤心人固别有怀抱也。

留学时代

光绪三十一年,师奉母并眷北返。俄而慈闱失恃,恨抱终天,遂东渡游学,以遂报国之志。濒行,赋金缕曲一阕留别祖国,并赠同学诸子,缅怀故国,击楫中流,元龙豪气,略可睹已。既东渡,以未流浇漓,庄语不如巽言,遂专研音乐美术,入东京上野之美术专校肄业焉。吾国游东之专攻艺术者,以师为第一人也。师在校,成绩冠侪辈。寻复联合曾延年李道衡吴我尊等创春柳剧社,为吾国新剧之嚆矢。

壮年时代

师毕业返国,任北洋高等专门工业学校图案科主任教员。师仲兄时业医,兄弟同居天津,极友于之乐。时值光绪末叶,金融动荡,义善源源丰润两票号相继倒闭,师之家资荡然无遗。辛亥后,乃膺陈英士聘,赴沪主太平洋报文艺,声誉烂然。既而入南社,藉书画文字唤醒国人。旋赴杭任高等图画音乐教师,编音乐杂志,学者宗之。在校与夏丐尊经亨颐姜丹书等友善,若吴梦非、金咨甫、丰子恺、曹聚仁、刘质平、李鸿梁、李增庸、黄寄慈、蔡丐因等皆师之门墙桃李也。

师渐入壮年,情怀潜移,回溯既往,尤不胜沧桑之感,遂浓极返淡,刻意于道德修养,教授艺术,精神之感化实深。莘莘学子,如坐春风。当此之时,师已为恂恂之布衣君子,而非复翩翩之风流名士矣。一日,忽于至友夏丐尊先生处见一文曰‘断食的修养方法’,师遂决心一试,于假期中入虎跑大慈寺试行焉。以此因缘,遂于佛法渐生信仰,而师于多生所种之善根,乃达成熟期矣。

离俗出家

民国七年,师年三十九,值暑假,语相契者曰:‘余明日入山,相聚只今夕,公等幸各自爱。’众度其意不可挽,相对泫然。忽一友问曰:‘君果何所为而出家乎?’曰:‘无所为。’曰:‘忍抛骨肉耶?’曰:‘人事无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抛又安可得?’翌日破晓,遂孑然长往矣。一校役名闻玉者送师至寺。师易缁衣后,尊闻玉曰居士,逊之坐。师自扫除居室,玉欲代之,不可。师自支板为床,玉欲代之亦不可。玉泣不可仰,师慰令返校,玉徘徊不忍去,迟之又久,乃痛哭而回。戊午七月十三日,师于虎跑大慈寺,礼了悟和尚为剃度师,正式落发,法名演音,字弘一。日姬闻讯,携儿至,求一见,师不可,令人传语云:‘当以我为患虎疫死,勿复念。’姬绕屋悲啼,痛哭而去。呜呼,学道人真具刚骨秉慧剑,岂不然哉!

师出家后,修苦行,严戒律,千山云水,行无定踪。偶与旧交相值,亦落落无世俗意。戊午九月,在灵隐受具后,栖止嘉兴佛学会,研教相,为会中整理佛经标签焉。未久,旋往新城贝山,仍研教,手书十善业道经。辛酉客永宁,著四分律戒相表记。丁卯秋,尤惜阴居士约师赴暹罗行脚,过厦门,值陈敬贤居士延参观南普陀,师遂留厦,与性愿法师相契,初居太平岩,旋栘小雪峰,点南山钞记毕,赴泉,未久,至永嘉。戊辰之沪。己巳九月二十日,为师五秩寿辰,丰子恺作护生画集以祝。庚午秋,居白湖,讲五戒相经笺要;并检阅天津新刊,详阅圈点;且抄写科文,改正讹误。辛未春,居法界寺,于佛前发愿,专宏南山律宗。夏,应朱子桥居士请,于慈溪五磊山创办南山律学院,未几,停。壬申冬,复自永过厦,居妙释寺。翌年正月,于寺讲含注戒本。二月,万寿岩请讲随机羯磨。四月,复至泉州开元寺,设法会,宏律学;并圈点南山钞记。腊月诣城南草庵度岁。甲戌元旦,在寺讲含注戒本。春末,受常惺会泉诸法师聘,赴南普陀宏戒;且请扶桑藏经,校对南山三大部。并嘱瑞今法师创僧学院。是冬,万寿岩请讲弥陀经;遂编弥陀义疏撷录一卷。乙亥春,莅泉开元讲一梦漫言。夏,入惠安净峰安居。十月,应承天寺请,戒期讲律学要略。丙子春,卓锡普陀。夏;诣鼓浪屿日光岩闭关;向海外请藏经万余卷。明年秋,应倓虚法师请,速涉青,寓湛山寺讲律,编羯磨随讲别录等书。冬复返厦。戊寅暮春,诣鼓浪屿了闲别墅讲经毕,转赴漳州南山寺,及尊元经楼,讲弥陀普门等经。适厦岛沦陷,乃往同安梵天寺住匝月;为民众讲演,成安海法音录一册,特书‘念佛即是救国,救国不忘念佛’分赠各方。己卯春,赴永宁普济寺掩闭;著在家备览。庚辰秋,为师六秩大庆,子恺居士复画护生续集再祝;诸友好为印金刚经及九华垂迹图。冬,赴南安灵隐寺修补经律,过水云洞度岁。辛巳夏,莅泉福林掩关,誓志念佛,不欲再出。三十一年壬午春,以惠安石县长坚请,赴灵瑞山讲经。旋应叶青眼居士等廷往温陵养老院,弘八大人觉经。七月二十一日,教众演出家剃度行仪,训语以自尊人格,存佛体制,护世讥嫌。师自戊年离俗,二十余载,芒鞋破衲,独往独来,末法之中,殆罕伦比。

持律谨严

师尚质朴,绌虚文,不苟循时宜;注经论,缵戒律;甘澹泊,守枯寂,不受丛林桎梏;律己严,治学勤,绳墨自守,无微不至。云游四方,一衲一钵,赤足露顶,不与俗伍。道貌清瞿,而精神充沛;望之若孤云野鹤,萧然物外。动止安详,威仪寂静,高古平实,想见古德遗风焉。一领衲衣,补钉二百二十四处(现存经子渊居士处,)青灰相间,褴褛不堪,初出家时物也。二十六年来,未尝一易。生平不乐名闻,不受供养,不蓄徒众,不作住持;虽声望日隆,而退抑弥甚,自责弥严,习劳习俭,洒扫浣濯,垂老躬行。所到之处,惟以律部注疏自随,见地高远,不随俗僧窠臼。综其律己之要,略举数事:

不作住持:披缁薙发,本为放下万缘,一心办道。住持一职,在古本领众修行,余事不闻。今则外应俗务,内治生产,汨没身心,妨害道业。故今之高僧若印光法师者及师者,皆以不作住持为真实办道之第一条件。师之弟子及友人有为师特辟兰若者,师亦不受,始终度其行云流水之生活。

不开大座:佛法端赖宏扬,敷座开演,普结法缘,其事原有大利;然听众混杂,流弊丛生;师虽亦徇学者之请,讲说戒律,但仪式简单,决不作鸣椎集众之大规模举动,号召听众。

不要名闻利养:丙寅春,师挂褡某寺,为挚友夏丐尊所知。时夏君执教于春晖中学,乃与经亨颐等商,为师筑室于上虞白马湖,曰‘晚晴山房’。请师常住,初固辞,强而后可。一敝席,破碎不堪用,欲为易之,不可。一巾亦敝旧,欲易以新,亦不可。一木质面盆,丹漆已尽剥落,欲为新之,亦不可。夏君心恤之而无如何也。供素食,用香菇,却之。豆腐,亦却之。其意惟食清煮白菜,用盐不用油耳。居未几复飘然去。

师之在青岛湛山寺也,讲律之余,屏处一室,谢绝酬应,礼佛外静坐而已。一日,青市某要人慕师道风,求见不许。设斋以供,再请不赴,其人自来请,亦不见,书偈付侍者持谢,偈云:‘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仗又思维,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某公怏怏而返,然敬慕之忱愈笃。呜呼,古德风流,于师见之矣。

至师之出尘见地,严密操持,今举一事,可见其概。胡朴安居士,师未出家时老友也。赠诗有:‘弘一精佛理,为我说禅宗’之句。师一日书‘慈悲喜舍’四字付之。且曰:‘学佛不但以理,切要在事持。行事重在不欺,名如其实。今我并未为君说禅宗,君诗言之,即为妄语,佛不许也。君其忏悔,免遭堕落。’呜呼,此是何等精严!实际理地,容不得一毫虚伪,一丝走作。真实学道人,全在此等处著力著眼。正见未开,便视此等事为不关紧要句当。此所以学道者如牛毛,悟道者如麟角也。吾人平日率意妄语妄为,全不觉得,观此当通身汗下矣!

弘律大愿

南山律宗,最合震旦机宜。自三大部佚,而此宗晦矣。清末,徐蔚如居士于海外请归,刊之天津,顾原板多舛漏,徐居士未暇校也。师以戒学为入道之基,戒学衰,行持缺,则法门秋晚。因毕生研究,誓护南山律宗。遍考中外律典,以校正三大部及其他律藏,二十年来,几无日不埋首此中,探讨精微,张皇幽窅,务期戒法久住,普及四众。师在厦门妙释寺讲律,曾云:‘余于出家受戒之时,未能如法。准以律仪,实未得戒,本不能宏扬比丘戒律。但因昔时既虚承受戒之名,其后又随力修学,粗知大意。欲以一隙之明,与诸师互相研习,甚愿得有精修戒律之比丘数人出现,能令正法住于世间,则余之弘律责任即竟。故余于讲律时,不欲聚集多众,但欲得数人发宏律之大愿,肩荷南山家业,余将本其绵力,誓舍此身而启导之。余于二月前既发宏律愿后,五月初居某寺,即由寺主发起办律学院。惟与余意见稍有未同,其后寺主亦即退居,此事遂罢。以后有他寺数处,皆约余往办律学院,因以前之经验,知其困难,故未承诺。以后即决定弘律办法:不立名目,下收经费,不集多众,不定地址等。此次在本寺讲律,实可谓余弘律第一步也。余业重福轻,断下敢再希望大规模之事业。惟冀诸师奋力兴起肩荷南山一宗,此则余所祝祷者矣。’癸酉夏五月三日,值灵峰蕅益大师圣诞,师乃为诸学者规撰学律发愿文云:‘学律弟子等敬于诸佛菩萨祖师之前,同发四弘誓愿已,并别发四愿:一愿学律弟子等,生生世世永为善友,互相提携,常不舍离,同学毗尼,共宣大法,绍隆僧种,普济众生。二愿弟子等,学律及以宏律之时,身心安宁,无诸魔障,境缘顺遂,资生充足。三愿弟子等,学律及以宏律之时,皆得清净寺舍,安心久住,大众和合,助缘殊胜。四愿当来建立南山律院,普集多众,广为宏传,不为名闻,下为利养,愿发大菩提心,维护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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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大师与印光法师的因缘--秦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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