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鷹註:1987年),信報副刊聽雨樓隨筆,高伯雨先生以發明什麼為題,大意謂最近一百五十年,中國沒有新的科技發明,如輪船,汽車,火車,飛機,電話,電燈,電報等等改善人民生活的器具,都是沾西方人的光.言是中國人玄學如命相風水之類,以致思想落後.
事實上,他只說對了一半.在這裏,筆者試把真正的原因,詳加論列:
(一)近代中國大文豪梁啟超先生在其大作中國史學之成立與發展
一書中,指出西洋人注重人同物的關係,所以物理學很發達;中國人注重人同人的關係,所以事理學很發達,這是中國人與西洋人不同的特點.中國前代人看見鳥反哺,羊跪乳,就想到怎樣事親盡孝.看見鴻雁行列,就想到怎樣兄友弟恭.看見鴛鴦交頸,就想到夫婦愛情怎樣.西洋人看見蘋果從樹上落地,就發明地心引力.看見水沸而壼蓋振動,就發明蒸汽機.看見摩擦生電,就發明電氣機.
(二)中國人的思想保守,口是受一千多年來儒家學說所影響,雖然
中國人有四大發明(造紙,指南針,火藥,活字版),但可惜不能繼往開來,致令一切事物留於中世紀階段.
(三)清朝因襲明朝仍科舉取士制度,使中國智識份子盡入殼中,一
般人都醉心博取功名,不復知改善人類生活之真正目的為何物.
(四)中國革命黨人推翻滿清政府後,民國成立,但二十多年間不是
軍閥混戰,便是政治鬥爭,及至民國廿六年(西曆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蘆溝橋事變,日軍入侵,蹂躪十餘省,中國抗戰八年幸獲慘勝,但不久國共戰爭又起,一九四九年中共統治中國大陸,迄今三十八年,推行一切運動,例如所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文化大革命等,無非鬥爭,破舊而不能立新,徒資浪說.
本來中國上古先哲已經有人同物的關係思想,易經繫辭下傳有云:古者色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府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人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罔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色犧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來,來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知之,吉無不利.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隨.
可惜歷代的統治階層,不能繼承先聖之志,說到這裏,筆者可以進一步討論,最近一百五十年來是否因為中國人迷信命相,風水,致令中國科技落後,沒有發明?要知道,中國迷信命相,風水的人,在四十年前,估計只及十分之一,因為絕大多數是貧窮,無隔宿之糧,試問怎能有閒心及有餘錢看相,批命及請風水先生?
講到迷信,不但中國人為然,西方人迷信耶蘇,天主,不遜於中國人迷信命相,風及神,佛,道?何以近一百五十年西方人發明很多改善人類生活的東西?一言以蔽之,就是西方政治安定,人民教育水準比中國平均高得多.雖然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發生州大戰,一九三九年至一九四五年發生第二次大戰,但很多新科技都在這三十年發明.反觀中國大陸,一九四九年來比西方落後五十年,又作何解釋?
猶憶民國十八年(西曆一九二九年)政府曾下令破除迷信,禁止算命,看相,看風水,拜神,拜佛,曾拆廟宇,佛寺,道觀,禁止出通書,但不久即告煙消雲散.中華人民和國成立後,破除迷信更是雷厲風行,但對於人民生活改善及社會進步,絲毫無補,則又何解?
東漢王充論衡中有云:【事莫明於有效,論莫定於有證.】他認為我們的知識,必須在我們的經驗中能夠實現者,才是真確.近代研究王充論衡的人,都謂王充有科學頭腦.雖然王充的學說,有時與堪輿家立於反對地位,但他的思想,亦有與堪輿家異途同趨的,就是彼則注重確切,此則注重力量.大家都知道,科學有兩方面,一方面是注重確切,一方面是注重力量,這是異途同趨的.
但筆者鄭重指出,堪輿學術並不是萬應靈丹,如葬書所謂:【奪神功,改天命,禍褔不旋目.】只可說是【當然】,未可說是【必然】.研究堪輿學術,盡其在我,正如孟子所說:【修其天爵而人爵隨之】.我們生當科學發達的今日,只要循科學原理,探究事物的相互關係,從而建立一個新的思想體系,則中國堪輿學術,才不會在科學發達的時代遭受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