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黄督脊辨.序》
一九五七年写
自来做佛道论衡者，非肤浅庸陋，瘙痒不著，即成见先入，各执一偏。愚读健民先生《中黄督脊辨》，不特深入根源，揭露本真，远离浅偏之失，而且随破随立，将无上密宗整个修证之理法，和盘托出，如日丽中天，光芒万丈，俾使学人歧途可免，依修有资，将来密乘大兴，已兆此矣。《天语》曰：“经，岂虚语哉！”
上自幼多病，既乏齐物乐天之智，常汲汲于死生之域，因之曾遍参丹经，历仿高哲，冀得延命固形。后来转入密乘，一面深悟过去所见之陋，一面更惊佛法内容之深。但于两家异同之处，仍觉饶有趣味。贝马补达上师曾云：“首佛，次道。凡学道者，若得真传正授，修至相当功侯，一经佛法融化，立证菩提，有不可以轻视者。”考我祖莲花生大士为密乘法王，其生平与外道诸法无不参学（见《应化史略》），不特无碍于佛法，而且益增其证德。盖能配无上之正见，任学何种方法，俱是醍醐，所谓正人行邪法，邪法悉归正也。今健民先生亦以密乘大德，遍阅丹书，辨析幽隐，用以指引彷徨，嘉惠后学，与莲师愿行如出一辙，夫岂迂拘之流，与发心不普者，所可同日而语耶？此上所以读《辨》之后，欢喜踊跃，顶礼百拜，不胜为无量众生称庆幸也！
上学浅行稚，尤其关于无上密宗之精蕴，若与健民先生相比，烛火与日月之喻，犹觉过高也。但于愿行方面，与先生有多少相合才处。故上立学佛十愿之三即曰：“昔学道家法，由之入佛密，是必有因缘，引水当思源，愿取外道法，汇成方便海，集思而广益，惟去其执着，终希转度之，尽入于佛智。”并且本此志愿，曾辑《丹道发密》、《上乘修养法》、《气功秘诀海》、《胎息经签疏》、《仙道漫谈》、《仙道初基》、《指玄集》正续、《方便要义》等著作，不过俱系不成熟之作品，仅为一己之方便研究而篡，固毫无著作问世之意也。今因先生既已将佛道根本论据比较选择，固愚愿将个人三十馀年来对于道家研究之所得，略抒所见于后，以补充先生此《辨》之所未及者。
一、 丹经及派别
《道臧》经典分三洞四辅，号称五千余卷，但其中百分之九十七、八俱系伪造，或粗收杂取，滥竽充数，不足以为修证之资。《灵宝毕法》、《钟吕传道集》等，皆不可信。《黄庭》虽是道家古籍，然修法不明，后世道流已不甚重视。现在道家中真真讲求修证者，其主要依据之书籍，在南宗惟是《参同契》、《抱朴子》、入药镜》、吕祖诗词、《悟真篇》、三丰《玄要篇》与《金丹真传》为主，在北宗则以武冲虚所作之《天仙正理》、《丹经九要》、《仙佛合宗》，及柳华阳之《金仙论证》、《慧命经》为主。南宗始于宋之张紫阳，特重命功，推尊同类阴阳，确与伯阳、吕祖之学为一脉。北宗始于金之王重阳，较重性功，显受佛法影响，但于同类阴阳之法则似有微词。
陆潜虚（明人）著有〈方壶外史〉丛书（内中出玄肤论）、《金丹就正篇》、《大旨图》、《七破论》为自著外，其余十一种皆系道家要籍之注疏），是为东派，李涵虚（清人）著《道窍谈》、《三车秘旨》、《九层练心》，及《道德》、《黄庭》、《阴符》等注，是为西派，亦甚重要，但其内容显系南北二派之折中学说。
又，清带乾隆年间之闵一得先生，本为北宗龙门派之第十一传，然其学说则淹有众长，不特对北宗功法多有进一步之阐扬，而且兼学佛密之咒道（其所著《古隐楼藏书》数十种中有持世陀罗尼经，自言乃系受自元时由印度入中之高僧野怛婆奢，斯时僧已五百有余岁矣），不过不深入耳。故闵书在研究道家之后世学说中颇为重要。
二、 仙之理趣
道家修证目的，在成神仙，仙之种类甚多，但南、北、东、西四派之所谓仙，只有人、地与天之三，并且是等级差异，而修持次第则一贯相承。依龙虎丹法而言（注一），由筑基、得药、结丹、练己、还丹、稳养、脱胎、脯乳、化形，一步接一步，丝毫不能逾越。筑基既成，最少可延年六十。再能得药结丹，则有三百岁以上之遐龄，是为人仙。由人仙而练己、还丹、稳养，是为地仙。此时已能飞空走雾，不饥不渴，寒暑不侵，长生不死；不过阳神未出，于刀兵水火之灾仍不能自在耳。由地仙而脱胎，以至化形，是为天仙。脱胎者，阳神已出，乳脯功成，可以来去无碍，坐脱立亡，但形未化气，未臻究竟。若达化形境界，则色身已化，质碍不存，可以步日月无影（注二），入金石无碍，阴显莫测，变化无穷，方是圆满之天仙。
注一：在清净丹法与彼家丹法中，亦各有其纲领节次，与此不尽相同。
注二：闵一得曰：先师太虚翁曰：“道成遐举之际，纯是先天气凝之身，所服衣履，悉属气化，是故日中行立而无影。吾尝三遇泥丸翁（乃太虚之师，姓李，俗称李八百，以岁已八百故）以叩之，答曰：‘汝犹昧夫还返之非妄。’余凝思间，蒙为一手取余巾，一手自檠戴帽，嘱余俯察，惟见巾影，巾外一无所有。余方惊异，复蒙以余巾自戴，亦惟察见余巾，而余头影无帽”云。
三、修证方法
道家修证方法约有下列之数种。
（一）清净丹法 此法纯依一己下手调息入定，以俟阳生，日积月累，开关展窍，然后于虚空中盗夺采取，以了大事，此是北派正传。
（二）彼家丹法 入手皆是练气通关，但方法与北宗不尽相同。关通气灵，煨炉铸剑，采药结丹等事，皆假同类之虎为之。此中又有两派不同（注）。一是有益于己，无损于彼；另一则是双修双成，人己两利，但以前者较为普遍。
（三）龙虎丹法 从头到尾龙虎并用，火药俱全（龙为火，虎是药），此是南宗正传。举凡筑基得药，以至练己还丹，功法虽步步不同，但始终皆由身外之龙虎应用，修丹者之坐享其成而已。古称金鼎火符之道，以及百二十岁皆可还丹，乃是专指此法而言，去。清净丹法好比直流电，彼家丹法有如交流电，龙虎丹法则系集中多个电厂之电力，而归于一途者，故其见功之速，与收效之大，当然远远超过前二种。
此外，尚有外丹一法，中分地天两元，炉火黄白，炼贱金属为贵金属，用以接济丹财，兼作天元之预备，是为地元。以地元炼成之黄金，铸造神室，再采日月之精华，烹煎九载，炼成神丹，功达出阳神后，饵而服之，则形化为气，与神俱妙，是为天元。
注：若算泥水丹法，则有三派。但泥水丹法有益于己，有损于人，乃正宗道家之所唾弃者，故不列入。又，百分之九十七、八（连道宗人在内），以为阴阳龙虎，人须人度，即是此事，殊知非是。
三、 道密异同
道家修证之大概，上已述竞，今再就道密两家之异同一比较之。道家与密宗，外表上最有相似之点，劂为即身既生成就之思想。但密宗中许有中阴、后生之成就，而在道家之南宗，则有几乎完全不容许者，此是身执见兼断见。
道家化形之说，所谓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形神俱妙等，与密宗之光蕴身颇有相似之处。但其修证方法，出天元大药而外，尚有金光化形与玄珠化形之说。前属北派法，后为南派法，皆需至已出阳神之后，始可为之，此与密宗有别者。
彼家丹法之煨炉铸剑，专修降持提固，外貌上与密法几乎完全一致，但无散法，并且本尊不同，脉轮不同，目的不同，菩提心与中观见更无论矣，先生所破，愚亦无可以为道家辩护也。
道教一己修持，只是依气入定之一诀，并且止多观少，定多慧少，此为无可讳言者。其积阳生药，虽可云是明点，然在密宗四种明点中，只可算物质明点及风明点之微细者也，不可直接为智慧明点。初通任督，后开黄道，虽可说是脉轮，于先生所谓中点各条件，亦殊大异。但彼俱是依气修定，虚极静笃之后，自然呈现，亦非先有一定之观修。
道家授受既慎且密，甚至数世一传，故传承系统极为隐晦不明，修证成功之后，究竟事业若何，亦始终无明确可靠之指示或记载。
五、 结论
总之，道家各种修证方法，虽有部分与密乘有相似之处，然亦仅相似而已，决不能等量齐观，其详已见先生《辨》中。不过于强健色身，确有作用；尤其龙虎丹法，即初步筑基之功，真能却病医老，返魂续命。盖人身由父精母血构成，既衰论补，不特矿植无灵；既知用虎而遗龙，亦仅有母而无父，只能补足一体之半，不能接续完全之命，此理甚明。然试问目前道流浅行者无论矣，即一般所谓巨子宿学，若非明眼人指破阴阳门户（注），虽将丹书横流倒啃，亦不知真阴真阳为何事何物也。何况丹经皆是比喻象言，迷离恍惚，事理纵已得悉，功法惟靠师授。故云：“饶君聪明过颜回，不遇真师莫强猜；只缘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
愚意学习密乘气功之年龄已过，禀赋不强者，若知龙虎筑基之法，大有补益，此是道家之特长。不过以佛密之精蕴处衡之，则终是有为伎俩，世间胜法。更若停滞于长生，迷昧于解脱，则傅大士所云：“饶经八万劫，终是落空亡。”其此之谓欤。
注：按，龙为火，为1111；虎为药，为1111。此是丹家实事，过去书上从无人敢明言者。凡知此者，是为以开阴阳之门，必是曾遇道家明人之指示者，依此而读正宗丹书，方有入门处，非易事也。愚今斗胆于此笔泻，亦校先生之发大心，欲人人有成耳，阅者审之，更祈道宗护法谅之。
忠县后学 张义尚 谨序
一九五七年古九月二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