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支蜡烛燃到了尽头，拼命地跳了几下，归入黑暗。现在，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他点燃另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着，像牌九桌子上赌红眼的赌徒，在紧张地等待下一把牌。
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划过他面孔。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谁呀？瞎摸什么呀？”苏荣在黑暗里愠怒地问道。
“……”没有回答。
“你说话呀！”苏荣差不多要哭出声音来。
依然是寂静。
他猛地把香烟头烫在刚才冰冷的手摸过的地方。“嘶啦——”他嗅到自己脸上皮肤被烧焦的臭味。鬼是怕火的！他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他对稳婆嘀咕道：“稳婆，你说在屋子里鬼会进来吗？”其实他知道稳婆已经睡了，可是他这么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
可是稳婆在被窝里，早就吓昏过去了。他摸索着，想去推醒她。可是他在黑暗中摸到一具冰冷的……他缩回手。
毛！毛！他在心里呼喊着，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她经历了鬼门关的生死劫，早已筋疲力尽，在那里酣然入梦了。
“幸亏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要不然，她不吓死才怪——”他庆幸地想。
他迷糊着了。在睡梦里，他听见有人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他张开眼，看见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似乎在雪地里醉酒后僵卧了一夜。
“你在这里走来走去，干什么？还让不让我们睡觉呀——”他在睡梦里恼火地问道。
那脚步声轻了一些。
“对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色中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忽然，“咕咚”一声，她仿佛踢到了什么东西，把毛氏也惊醒了。她在黑暗中虚弱地问怎么回事。显然，她对被从梦中唤醒很是反感。
“没有什么！”苏荣镇定地回答。
那女人旋即又跌入梦乡。睡吧，你们都不要醒来。他在心里默默地企求着。让他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吧，一个人承受这个诡异的夜晚。
“呜呜！”风在外面哭泣。他忽然觉得外面亮了一些。他鼓足勇气，走到窗口，朝外面瞅了一眼，终于明白那亮光的由来：外面已经早飘雪！
公鸡扑扇了几下翅膀，在鸡圈里打鸣。天就要亮了！他兴奋地想到。黑暗中瑟缩的感觉已经迟钝。他听见什么声音响了一下，然后，好像有一只手打开了门，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后，屋子里重新归入宁静。
“快来人呀！你们都他妈的睡死啦——”他歇斯底里地扯着嗓门，在黑暗中呼喊起来。
仆人们听见主人的怒吼，点燃了几只灯笼，奔向这里。他们推开门，看见稳婆夸张地张着嘴巴，坐在被窝里。
“她怎么啦？”仆人们上去，掐着稳婆的人中。
“别弄出什么事情？快去村口喊刘郎中。”苏荣灵机一动，对仆人们吩咐道。
“这么冷的天气，他怕不会来的吧？”仆人李聪道，其实，他怕屋子外的寒冷，在那里找托词。
苏荣拿出一锭银子，对仆人们说：“谁辛苦一趟，这银子就归他了。”
“那么，还是我去吧！”李聪见钱眼开，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就不要去了。这里不能缺少男子。”苏荣道。
李聪见仆人王海拿过银子，打着灯笼走了，心头懊恼无比。苏荣道：“你能够陪伴在这里，我还是要赏赐你一块银子。足够你过年时和别人玩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李聪接过那锭银子，在手心悄悄掂量了一下。虽然它的分量抵不上刚才那块，可是也足以看出主人出手阔绰了。
李聪点燃了几支蜡烛，就在主人身边靠着。他已经好好睡了一觉，此刻精神百倍，就钉住主人，让他说点鬼故事，打发这难挨的凌晨时光。
苏荣知道：自己这一夜刚刚经历了险恶的时刻，此刻浑身如散了架。他没精打采地对李聪说：“我瞌睡呀！还是你自己说罢。”
李聪很不过窍，就真的说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行商，到四川贩卖盐。有一次，他一个人经过山道，被一个女子拦住了去路。那女子哭哭啼啼，说自己迷路了，让他带他一起走。商人看见她姿色丰盛，就答应了。那女子和他走了很久，夜来了。于是两个人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你怎么这么冷？’商人问。‘奴家自小生活艰难，所以根基较薄，就是个冷骨头。’商人就搂住了她。那女子也不推辞。于是一夜里两个人在枕席上缠绵无比，如胶似漆。到了第二天，那商人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坟茔上，于是知道自己一夜为女鬼诱惑。没有把命丢掉，已经是万幸了。他在那座坟茔上插了一根榨树枝子。后来，他遇见了一位云游四方的和尚，就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那和尚就带上佛经去超度她。他坐在那坟茔上，念了六七四十二天。后来那女鬼就去四川投胎为人了。”
苏荣知道，李聪现在单身，爱做些艳遇之类的白日梦，就吓唬他说：“哪一天，要是让你遇见，把你吸个皮包骨头，你就知道什么叫爽了！”
李聪颜色陡变，道：“主人，经她那么一吸，我还能活蹦乱跳几天呀？快别吓唬我。我以后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就是了。”
“啊——”毛氏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了恐怖的故事，哭出了声音。
众人见她双目依然闭着，就猜她梦里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但是，她究竟看见了什么，此刻谁也不便去问她。苏荣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一顶要请高人来，把这里的一切，好好治理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