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张成又来约陈鼎龙一块去找老汉的徒弟,鼎龙学校方面工作忙一时脱不了身,叫他先去,张成怕再扑空,鼎龙掐指一算,“没问题,这回时间很好,去了就能见上人”.
第二天晚上,鼎龙吃晚饭正想着张成这一天去找人的情况如何时,猛然听得院子聚然响起张成的喉咙大嗓:“陈老师,找着了!”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鼎龙立即从屋里迎出来,叫张成进屋,一边给张成倒水,一边叫惠文给张成做饭。
“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鼎龙又给张成递过一把扇子。
张成一五一十的讲起来。
“老汉的徒弟是个奇人!”张成第一句话先来了个定性。
“这人算卦用的是一个很长的大算盘,你报上出生的年月日时,他就开始用算盘打起来,问什么事说什么事,又快又准!问他会不会《邵夫子神数》,他说,但根本不用那东西。问他用的是什么,他怎么都不肯说!”张成边煽扇子边说。
鼎龙一听,“有希望!”因为这人的算法和谢先生很相近,,都是报出生的年月日时,都是打算盘.或许用的是和《邵夫子神数》同一类的东西也难说呢.
“他查不查书上的卦辞?”鼎龙问.
“不查,随便问什么,他就打算盘,一看算盘上的数字随口就答!”
“哦?这看来又是一种新招数!”鼎龙决定亲自出马,明日就去拜访.
正是五黄六月麦熟季节,天气极其炎热,鼎龙忍受了汽车里两个多小时的高温,到了终南镇,按张成画的地图,先找到村口,刚要找人问,只见大槐树下一个老太婆说:”喂,你是来寻党党的吧?你先等着,我到地里把他叫回来!”说完,也不管鼎龙听懂没听懂,就颤颤巍巍的自向地里去,边走边喊”党党”!直到老远, 还听见”党党”的喊叫声.
鼎龙趁着老太婆去叫党党之际,打量了一下这奇人的住宅,这位奇人家里的房子很旧,似乎眼看即将倒塌,檐子的木头早已黑漆如炭.腐烂不堪,不知这是那年那月盖的房子,门前院两边的土墙已被风吹日晒雨水冲刷的不象样子,墙头宛如山峰高低不一,一付清冷模样.不知为何,凡搞这种卜诬之类的人,自己的境遇有时往往很差,可能是泄露天机太多,老天的惩罚吧,鼎龙正胡思乱想着,见一个小男孩气喘嘘嘘地跑着喊着:”人来了!人来了!党党回来了!”
鼎龙抬头望去,见太阳下一个人正朝这边走,上身穿着一件蓝背心,下身穿一条黑裤子,头上还挂着麦秸竿,大步流星赶过来,鼎龙赶紧迎上前去.
“你是陈先生?”鼎龙问.
“不敢,姓陈名智武.智慧的智,武器的武,你从西安来?”那人自报姓名并上前和鼎龙握手.手又粗又大,鼎龙感到了力量.
“我也姓陈.叫陈鼎龙,是西安的中学教员.”
“好好!咋俩原来是一家子!”陈智武说着,推门,进屋,屋里黑洞洞的,当屋后墙外一边是做饭的锅灶,门边堆着烧火的劈柴,一边开着门算是后院的门.东墙上挖了个门洞作套间,里面算是卧室,一个大土炕,上面铺着一张油光光的旧竹席.整个屋里被做饭的烟已熏成黑黄色,洋溢着一股农家特有的的柴烟味.陈智武因怕屋里光线太暗,就把后院的门打开,门开后光线顿时好了些,然而随后却冲进一群饿极的鸡,它们”咯咯咯”到处乱飞乱叫,桌上,案上,床上,地上一时都成了鸡的领地,热闹非凡.”哈哈哈”陈智武非但不生气,反而乐地前附后仰,快乐极了.对鼎龙说:”陈先生,这就是咋农村的乐趣!”说完又大笑不止
“屋里黑,走,咱们门口坐.”陈智武说着搬了两个歪角小凳.与鼎龙坐到门口.
“咋,有啥事,一家子?”陈智武问.又说,”我早算准了今天上午有贵人到.叫哪个老婆在门口等,果然不错,哈哈哈!”
“好个神算子,说贵人我可不敢当.”鼎龙一笑,接着说自己也极爱研究这些学问,听说你老兄搞的很不错,很想跟你认识一下.
“人家都把这当作封建迷信呢,见了都离的远远的,实在没办法才到这儿来,你弄这不害怕?”陈智武似乎想有意试试鼎龙,说着顺手递给鼎龙一把象似伸开手指似的破芭蕉扇.
“不怕,这里面有科学,只是有些人暂时没有认识到,气功,特意功能,开始也被人当做迷信,经过很多实验证明根本不是骗人的,八卦周易,几千年了,代代都用,你是搞这的,真的假的还用听他人瞎说?我相信你老兄!”鼎龙一面摇着扇子一面说.
“好.痛快!我就爱跟你这种人打交道!”
鼎龙很想一睹陈智武的高超技艺,就说:”陈师,听说你的算盘搞的不错能否表演一下?”.
陈智武一个听”行么,不怕你笑话!只是咱的算盘文革中被砸了,你稍等一下,我去隔壁借个算盘.”
过了一会儿,只见陈智武双手各拿着一个算盘到屋前往地上一放,拼成一个长长的大算盘,问到:你问啥事?”
鼎龙想,准不准还是让他测试一下自己的生辰八字,这八字吴大觉先生算过,欧先生算过,谢先生用《邵夫子神数》也算过,这都是准确率比较高的,是真是假,一报自己的八字他一算就一清二楚了,就说算一下我自己.陈智武叫他报八字来,鼎龙便报了,静观他怎么算.
这陈智武听鼎龙报完八字,先看了看手表,低头一推今日的日期, 即“噼里啪啦”打出一组数字,又将鼎龙的八字,分解为若干数字,又打了一通,才盯住鼎龙说:”你家祖上位居高官.”鼎龙点点头,陈智武又打出一组数,看了后说:”你父亲这辈应是弟兄三个,有一个半路上走了.”鼎龙明白”走了”就是指死了.赶忙说:”是.”“到了你这辈兄弟成群”陈智武看着打出的另一组数字又这么说.”你看能有几个?”鼎龙想看一下他数的概念是否精确”六个”陈智武毫不含糊.鼎龙不由一惊,心中暗道”果然厉害”让他继续讲。陈智武不停的打又不停的说,你这个人,某年至某年如何,某年平平,某年受挫,某年把苦吃咋了,某年开始转运,到目前,而正在红运开头.打着打着,光看,不说了。鼎龙问怎么样?陈智武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算盘,又看看鼎龙,连声称,“妙!”鼎龙想让他往下说,陈智武便说:”今后非凡,好的很!”问他如何好,他只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口气与给鼎龙以前算的众多艺人口吻相苻,鼎龙又问孩子的事,兄弟,妻子的事,陈智武是问一句,他的数就”噼里啪啦“为之一变,不问不打,不说,一问一打一说,,问什么就说什么,真实又快又准。
“呀!不料想真有这种厉害手段”鼎龙暗叹道.
“陈师,你用的这叫什么?”鼎龙觉得象是铁板神数,但又不完全象.”我用的这是铁板神数加动爻宾主”陈智武把算盘一推说.
“动爻宾主”鼎龙第一次听到算卦用这种方法,动爻到好理解,占卜六爻中都讲动爻,发动的哪个爻就是动爻.这宾主只有奇门盾甲和太乙神数中有所提及,不知在这里是如何用的.无疑这门手艺中是已把《奇门盾甲》和《太乙神数》这些上乘绝妙的一些算法也加进来了,铁板神数本身已经相当厉害,只所以能叫“铁板,”意思是不可更改之意。再家上动爻,宾.主,这几乎把中国所有上乘占卜手段都用上了,谁能把这些揉到一起?精通其中一门,穷之终生也是一件不易达到的事,何况能将其数种和而为一?这人毕定是天下奇才!想到此,便问陈智武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这手艺是我师爷自己创造的!”
”你师爷是谁?”
“牛才子!”陈智武自己也拿起一把破芭蕉扇摇着,提起师爷显得十分得意。
“牛才子”鼎龙想起来了,“牛才子”这名字在西安老一辈人中有不少人是知晓的.牛才子是清朝末年秀才,熟读兵书战策,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通,民间传说中是诸葛亮式的人物,因看破红尘不愿出山,在蓝田县过着躬耕生活,因此人们又叫他牛布衣。关于牛才子的故事很多.平常老百性将他视之为神。谁的牛丢了只要去问他,他准能告诉牛在哪儿,似乎也不用怎么算,一般都是问后随口就答,“在东山梁子上哩,”“没丢,自己摸到西边哪个沟里出不来了,现在正在哪儿打转转哩,赶紧去!”凡按牛才子所言去办从未空过。一次他在门口站,篱笆外来个人,张口刚叫”牛才子”,牛才子便说”叫啥哩,你家鸡不见了问我,赶紧去到西头沟边哪个打树旁,有黄鼠狼把鸡拉走了,你去的快了能拿回死鸡,去的慢了,连死鸡也见不上了.”那人果是寻鸡来的,听了二话没说,撒腿就跑,见那沟边树旁黄鼠狼真地咬着鸡的脖子往洞里拉,鸡头已被拉进去,鸡太肥,身子进不去,正往里使劲拽呢。那人一把抢了出来,黄鼠狼见了人放了个臭屁,丢了鸡逃之夭夭。那人拣的得死鸡回去,逢人便说牛才子不得了,活神仙.县官听了几次去请,牛才子就是不见。县官带着人亲自去牛家拜访.进门见一个人戴着烂草帽正往外走,上去问牛才子在不在?那人手往里一指,“正在屋里看书哩!”县官进屋看时却空无一人。出门问邻居,邻居笑着说,“你刚才跟牛才子说话,这会儿却又找他。到那里去找!”随从才想起,说话的那人好象就是牛才子,四处去找那里还有影子?直等了一天也未见人影.一个算卦的听说这事,很不服气,大热天带着草帽,坐在牛才子家门口树墩上,一言不发,路人问他干什么也不答,觉得奇怪,就进去告诉牛才子.牛才子说,“去把这包茶拿给他,看他敢要不?”,那人端了茶出去说:“牛才子说你要茶.叫我拿来,看你敢要不?”,算卦的一听,满脸羞愧,连说“对不起!”跑了.送茶人问牛才子咋回事?牛才子说:“想看我知道他想的啥,咱能不知道?草帽在上,人在中间,下头是树墩,不是个茶子又是啥?这种小把戏还敢弄到这儿来!我叫你送茶去是羞他呢,他敢要?”后军阀混战, ,杨虎城和李虎臣守西安城,刘振华带军队前来攻城,战前,听说这位奇人很厉害,想请他出山相助.到牛才子门上求见,见门口有只狗十分凶猛,咆哮吼叫,无法进去,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开.无奈,只好央邻人在外面喊牛才子出来.牛才子出来喝住狗,刘振华才进得牛家门.刘振华诚心诚意再三相邀牛才子出山,牛才子就是不肯,无奈,请教能否打进西安城。牛才子说,“杨虎城与李虎臣,好称“二虎守长安”,二人都是虎将,你来找我,我门口一只狗就将你当住了,都进不来。两只老虎守着长安城的门,你能不能攻进去不是一目了然了吗?”刘振华这才知牛才子在门口放狗的用意, 不胜惭愧,告辞回去.仍心怀不服,带部队攻打西安,打了数月,果攻之不克,只好退兵.象这类牛才子的故事鼎龙听过不少,但知其为高人而已,从未听过牛才子的真才实学如何.不意今日在此遇其嫡传证明这牛才子果非等闲,实乃为一代匡世奇才,真正是为看破红尘不愿设入俗世者,如三国的司马徽,水镜先生,可敬可钦.
“陈师,那你师爷把手艺传给谁了?就是原来镇上的那个高先生吗?”鼎龙问.
“不是,是传给了我师父,我师父姓黄,人称黄神仙,已经脱离尘世了.”
鼎龙点点头:”你师父跟你师爷学到多少本事?”
“唉,师父临终时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好再学,他说他跟师傅学这算的一套,还差得很远,他说,娃呀,我跟你师爷才学成七成本事.咱还不胜师父,我把师父手里的东西也只学了六七成.跟师爷那就无法比了!”陈智武很慨感.
“你自己整要天干活,养家,再学这些东西也已经很不容易了,学到这种程度,费的不是一般的劲!”鼎龙自身有感受,这话发自内心.
“这也是实话,咱一个农民,整天跟土地锄头把打搅,不象你教书先生,跟书打交道的机会多,好在学的眼下也能够应付事情用了.”陈智武觉得鼎龙人很踏实,两人越谈越投机.
“你不是也喜欢这种事?把你的手艺叫咱也开开眼界么!”陈智武也想探探陈鼎龙的底子.
“咱与你差的很远!”鼎龙谦虚地说.
“不过你已经表演了,我也理当献丑!”陈鼎龙说着就打量起陈智武来.
这陈智武生的剑眉环眼,鼻通方口,额上印堂至高广直伏一道青筋,看上去很有些赳赳武夫的雄壮。尤其是说话间偶尔两眼一轮,显出那种同时内视的对眼眼神,叫人觉的象戏剧里的“黑头”,颇有几分威风凛凛之感。
鼎龙再打量陈智武的同时,陈智武也在打量陈鼎龙,他见陈鼎龙眉带五彩,目含神光,鼻蓄锐气,口挂威严,尤其是那耳朵,状似半桃,欲圆还尖,甚为罕见,眉宇间一股浩然正气,印堂内暗伏阴阳太极之纹,不由得暗暗叫道:“好相貌!好相貌!”
陈鼎龙本来想从面上符号开始说起,一见陈智武也打量自己便知他会面相。即不用相面,叫陈智武伸出手来,从陈智武的性格开始谈起,逐年说出他的境遇,历数病灾得失,连祖坟,风水也和盘端出。说得陈智武惊叹不已,“行啊,你这手艺比我的麻衣相还细发,不错!”对陈鼎龙不觉刮目而看。
“陈师,你师爷牛才子是高人,这人都知道,传下来的这套东西里好象有奇门和太乙里头的东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陈智武听了略为沉思了一下,说,“奇门倒是有的,太乙有没有我也说不清,那东西光听人说没见会用的。”
‘还有,你能用铁板神数 ,那对《邵夫子神数 》也应该知道吧?“鼎龙想着二者有着近似的地方就进一步询问。
“邵夫子神数我根本不用它!“陈智武摇摇头,“我这一套东西已足够用了。“
“那你懂不懂邵子神数?”
“那又有啥难的,跟铁板神数差不多,”陈智武煽着破扇子,漫不经心地说。
“那以后就多向你请教了!”鼎龙一听十分高兴,苦寻这么久,总算遇见一个懂行的。
“不用客气,咱俩人投缘,咋说都好办!”又告诉鼎龙,前几天来了一个小伙子还带来一个台湾人,叫他算了一下,觉得很准,想跟他学,他没答应。鼎龙知道他说的小伙子是张成。那个台湾的道没听说。
“那个台湾人说他愿出巨额学费想向咱学,但咱再穷也不能把祖宗留给咱的东西当商品买么!咱有好书,他拿金子来也不会给他,别说给,见他都别想见上!”陈智武破扇子一扬,鼻子仰得很高,露出一付傲然气象。
“好,有骨气!“
“咱们之间可就不一样了,你想学好说!”陈智武说他最近正忙着收麦。收完麦就可以教鼎龙了。鼎龙看天色早,请陈智武在镇上吃了一顿便饭告辞回来了。
回到家,鼎龙又把那套《邵夫子神数》取出来,仔细翻来翻去,还是看不出新头绪,只好放下准备过几日去拜访陈智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