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的四个身体
在圣彼得堡,夏天就在例常的文字工作中渡过;为我的书准备新的版本,校对等等。这是个可怕的1915夏日,带着逐渐阴沈的气氛,尽管我付出所有的努力也无法放松自己。战事此刻正在苏俄领土上进行且逐渐接近我们,一切都在开始动摇,隐藏的自毁行动已经在俄罗斯的生活上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一场「力量的考验」正在测试我们。印刷工人不断罢工,我的工作被迫终止。我开始认为,在完成我的计划之前大灾难一定会降临我们。但我的思绪却经常回到在莫斯科的谈话。记得有几回事情变得特别困难时,我对自己说:「我会放弃一切到莫斯科去追随G。」每一次这样想时,我就会感觉轻松一些。
时间一天天过去。有一天,那已经是秋天,有人叫我接电话,我听到G的声音,他已来到圣彼得堡要逗留几天,我立刻前往见他。他一边跟别人谈着各式各样的话题,一边就像在莫斯科那样对我说话。
第二天当他离去时,他对我说他很快会再来。就在他再次来访时,我告诉他在圣彼得堡我所叁与的某个团体,在那儿,不论是战争还是心理学,任何可能的话题都会讨论。他说,结识这类团体或许有用,因为他想在圣彼得堡开始类似在莫斯科指导的工作。
回莫斯科时他答应两星期内回来。我对几位朋友提到他,之後我们开始等待他的到来。
他再回来时虽然逗留的时间很短,但我还是介绍了几位朋友给他。关於他的计画和意图,他说他想在更大的尺度上组织他的工作;公开演讲、安排一系列的实验以及示范,吸引一些在多方面更有准备的人前来加入他的工作。这让我想起在莫斯科听到的某一个部份,但我并不十分了解他所提的「实验」与「示范」是什麽;这要到後来才变得清楚。
我记得有一次,照例与G在Nevsky街上一间小咖啡店里的谈话。
G告诉我一些细节,关於组织工作团体以及团员在工作中的角色。有一两次他用了「密意」这字眼,那是先前不曾听他提过的,我有兴趣想要知道他会怎麽解释它。但当我试图打断并问他「密意」指的是什麽时,他却避而不答。
「这并不重要;嗯----可以随你喜欢去称呼它,」他说,「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团体』是一切事物的开始,一个人做不了什麽事,也达成不了什麽。一个团体加上一个真正的领导人能做更多,一个人永远做不到的事,一群人就能做到。
「你并不知道你自己的情况。你在监狱里,如果你是个通晓事理的人,你所能渴望的就只有逃离。但要如何逃?必须在墙角挖地道。一个人做不了什麽,但让我们假设,有十个或二十个人----如果他们轮流工作,并且彼此掩护,他们就能完成地道而逃离。
「还有,如果少了那些以前曾经逃离过的人的帮助,没有人能逃离监狱,只有他们能说哪种方法有可能逃离,或什麽方式能传送工具、锉刀或任何可能需要的东西。一个囚犯独自不可能找到这些人或接触到他们,一个组织是必须的,缺少一个组织什麽也不能达成。」
之後,G经常会在他的谈话中重提这「监狱」与「逃离监狱」的例子,有时他会以这作为开场白,然後谈到 他最喜欢的说法,说一个在监狱中的人,无论何时,如果有逃离的机会,首先他就必须明白他是在监狱中,只要他不明白这点,只要他认为他是自由的,他就没有任何机会。没有人能用强迫的方式,违反他的意愿,违抗他的渴望来帮助他或让他自由。如果自由是可能的,那也只有在极大的辛劳与努力之後才有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朝向一个明确目标有意识的努力。
逐渐地,我介绍了越来越多的人给G,每次他来圣彼得堡,我就安排交谈与演讲由他来叁与。或在一些私人 的住所,或在一些当时存在的团体,通常有三十或四十个人会来。在1916年1月之後,G开始定期每两个礼拜来访圣彼得堡,有时他会带一些莫斯科的学生来。
关於这些聚会的安排方式我并不十分了解,对我而言,G似乎制造了大量不必要的困难。例如,他很少让我 事先安排聚会,一场正式聚会结束时,通常会宣布G第二天将回莫斯科。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会说他决定留下直到晚上;一整天就在咖啡店渡过,想见他的人就到咖啡店来,只有到了晚上,在我们平常开始聚会之前一小时或一小时半,他才对我说:「晚上何不来个正式聚会?打电话给那些想来的人,告诉他们,我们将会在某某地方。」
通常我立刻就会冲到电话亭,但是,当然,在晚上七点或七点半,每个人都早有安排,我只能召集到很少的人。有些住在圣彼得堡市外的人,像Tsarskoye等地区的,就没办法来到我们的聚会。
随後我的了解与当时的看法有极大的不同,G的动机变得较为清楚。他绝不让人容易熟悉他的构想,相反的,他认为,唯有透过克服困难(不论是如何无关或意外),人们才会重视他的构想。
「人不会重视来得容易的东西,」他说,「如果他已经感觉到什麽,相信我,他会整天坐着等电话,以防万一他会接到邀请,或者他自己会打电话查询。至於那些期待受邀,或事先得到邀请以便可以安排时间表的人,就让他们继续期待罢。当然,对那些不住在圣彼得堡的人,这当然很困难,但我们帮不上忙。或许以後我们会定下确定的聚会日期。目前我们不可能这麽做,人们必须对他们所听到的表示自己的态度与评价。」
所有这些加上很多其它的,我那时都还半信半疑。但一般来说,那时G在演讲中所说的,包括聚会和聚会外的,越来越引起我的兴趣。
在这些聚会中,有一回有人问及轮回再生的可能性,以及能否相信与死者沟通的事。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G说,「但必须了解人在生前和死後的素质(being)。如果死後真的还存在,其质地也有可能很不一样。就『机器人』来说,所有的事情都依赖外在的影响,一切都是发生的。他现在是某个人,下一刻是另一个,再下一刻又是另一个,这样的他根本不会有什麽未来;他被埋了,就只是这样,尘归尘这说法很适合他。
「要能论及任何一种来世,就必须有某种确实的结晶,人内在质地的某种融合,某种不受影响的自主性。如果人里面有任何能够抵抗外来影响的东西,那麽,正是这东西本身可以抵抗肉身的死亡。但想一想你们自己,当人割到手指就昏厥或忘记一切,他里面还会有什麽能忍受肉身的死亡?
「如果人里面有些东西,他就有可能幸存;如果没有,就没有东西能继续存活。但就算有东西幸免於难,他的未来依然有可能很不一样,在某些结晶较为完全的情况下,才或许有可能在死後『转世投胎』。在另一种情况下,才有人们所谓的『存在於彼岸』(existence on the other side)。在这两种情况中,生命的延续都是在『灵体』当中,或者说,是靠『灵体』的帮助。
「你们都知道『灵体』指的是什麽,但你们原先所熟知的体系,认为所有人都有『灵体』,就完全错了。事实上所谓的『灵体』是透过融合方式获得的,也就是说,透过极辛苦的内在工作或奋斗,并不是人天生就有的,也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得到『灵体』。如果它形成了,就有可能在肉身死亡之後继续生存,也有可能在另一具肉身中再生,这就是『转世投胎』。如果它没再生,那麽,随着时间过去,它也会死去;它并不是永存不朽,但它能在肉身死亡之後存活很长一段时间。
「融合,内在统一,都是经由『摩擦』的方式获得,透过人内在『是』与『否』的争斗。如果人活着而没有内在争斗,如果一切事物都在他里面自行发生而没有对立,如果他被拉到哪儿就到哪儿,或只是随风摆荡,那麽他就会停滞在他原来的模样。但如果他里面开始一个挣扎,尤其是这挣扎有一明确的方向,那麽逐渐地,一些不变的特质便自行形成,他开始『结晶』。但结晶有可能在一个对的基础上,也可能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摩擦』,『是』与『否』之间的争斗,可以很容易在错误的基础上进行。例如,狂热信仰某些构想或『恐惧罪恶』,这些都能引发『是』与『否』之间极强烈的争斗。而人有可能在这样的基础上结晶,这样的人将不会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为了能进一步发展,他必须重新融化,而这也只能透过极痛苦的过程方能达成。」
「结晶有可能在任何基础上,譬如说,一个盗贼,一个真的、很好的正牌强盗,在高加索我认识一些这样的强盗,他会在路边的大石头後面,拿着枪一动也不动站上八个小时。你们能这麽做吗?要知道,在他里面随时都有挣扎,他感到又渴又热,苍蝇一再叮扰他,但他站着不动。另一个例子是个僧侣,他害怕魔鬼;一整夜他用头撞地板同时祈祷,如此结晶达成了。人在这样的方式中能产生极大的内在力量,他们能忍受折磨,他们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这意味着此时在他们里面有些稳固不变的东西,这样的人能成为不朽,一个这样的人成为一个『不朽之物』(immortal thing),虽然有时候在他里面能保有相当的意识,但又有什麽好处?即使如此,却也必须记住这极少发生。」
当天晚上我回想G的谈话,让我惊讶的是,对於G的说法,许多人所听到的竟然完全不同;有些人只会注意(也只记得)他次要的论点,而忽略了G所谈及的基本原则,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在G所谈的重点上提出问题,其中有个问题还留在我的记忆中。
「有什麽方法可以引发人内在『是』与『否』之间的争斗?」有人这麽问。
「牺牲是必要的,」G说 ,「如果什麽都不牺牲,就什麽也得不到,而且,要牺牲的必须是在那时刻而言是珍贵的东西。要牺牲很长一段时间以及牺牲很多,但并不是永远,这一定要了解,因为这经常被误解。牺牲只在结晶过程中才需要,其後人可以拥有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不再有任何律则规范他,因为他就是自己的律则。」
在听我们演讲的人当中,有一小群人逐渐组织起来,他们不曾错失任何一次聆听G的机会,并且G不在时他们也会聚在一起,这便是第一个圣彼得堡团体的开始。
那段时期我与G相处颇多,也开始比较了解他。人会讶异於他内在的单纯与自 然,而忘记他对我们而言象徵着奇迹与未知。更甚者,人会非常强烈感受到他里面完全没有任何热情或欲望想要制造一个印象。此外,人会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个人兴趣在其中,一种对轻松舒适的完全不顾,以及一种在工作(不论是什麽工作)中毫不保留自己的态度。
有时他喜欢与一群人在一起兴高采烈;他喜欢安排盛宴,买大量的酒与食物,但实际上他通常既不吃也不喝。许多人得到的印象是,他是个美食者,是个喜欢一般美好生活的人。对我而言,这似乎是他经常想要创造的印象,虽然我们全都看见这只是「表演」罢了。
对於G这种「表演」,我们的感觉特别强烈,在我们当中,我们常说,我们不曾也永远不会看清他。任何其他的人如果有那麽多的「表演」,一定会产生一种虚假的印象,但在G的「表演」中却产生一种强而有力的印象,虽然如我前面提到的,他并不是一直都那样;但有时也未免太多了。
特别吸引我的是他的幽默感与没有任何自命「神圣」,或炫耀他所拥有的「奇迹」力量。虽然我们确信他拥有知识与能力创造心理上不凡的氛围,但他却常常讥笑那些期待他制造奇迹的人。
他是个非常多才多艺的人,他知道一切也能做所有的事。有一回他告诉我,他从东方旅游中带回许多地毯,其中有些是复制品,有些从艺术观点来看则没什麽特别价值。而在他来访期间,他发现圣彼得堡的地毯卖价要比莫斯科来得高,因此每次他来都会顺便带一捆地毯来卖。
根据另一个说法,他只是在莫斯科的Tolkutchka购买,然後带到圣彼得堡出售。
我并不完全了解他为什麽这样做,但我觉得这与「表演」的构想有关。
这些地毯的贩卖本身非常可观。G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结果各式各样的人 都跑来买地毯。在这情况下,他们当然视他为一个平凡的高加索地毯商人。当他和来的人交谈时,我通常会坐着看好几个小时,看到他有时会玩弄他们的软弱面。
有一天,若不是他另有急事,就是已经厌倦了扮演地毯商人;有位妇人(很明显既有钱又贪心)正在为她所挑的一打上好地毯拼老命杀价。对於她在屋内挑选的所有地毯G只出四分之一的价钱,一开始她自然十分惊讶,但随後又开始继续 杀价,这时G笑了,说他要考虑考虑,第二天才答覆她。但第二天他已不在圣彼得堡,那位妇人什麽也没得到。
这类事几乎每次都会发生。利用这些地毯,以旅行商人的角色,他给人的印象又是一个伪装的人,一种Haroun-Raschid,或在童话故事中戴隐形帽的人。
有一次,那时我不在那里,一个冒牌的「神秘学家」来见他。这位神秘学家在圣彼得堡的降神术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随後在布尔什唯克的统治下他成了一名「教授」。他说他听到很多传闻关於G以及他的知识,因此想来结识结识。
G,如同他告诉我的,扮演了一位正牌商人的角色,以强烈的高加索腔调说着破烂的俄语,他开始让「神秘学家」确信自己搞错了,他只会卖地毯;而且,他立刻开始摊开一些地毯推销给他。
「神秘学家」走了,完全相信自己被朋友们愚弄了。
「很明显这家伙身上一文不名,」G说,「要不然我一定会从他身上榨出一些钱来买地毯。」
有位波斯人常来帮他修补地毯。有一天我注意到G非常专注盯着这位波斯人如何修补。
「我想要知道他怎麽做,这我还不够了解,」G说,「你看到他拿的钩子没? 整个窍门就在那只钩子上,我想买下它,但他不肯卖。」
第二天我来得比平常要早些,G正坐在地上修补一张地毯,完全像波斯人所做 的那样,在他四周撒满了各种颜色的毛线,他手上拿着的是和我看到的波斯人拿的同样的钩子,很明显他是用一把普通的锉刀,从一把廉价的小刀刀锋割下来的。在那早上,他彻底明白了修补地毯的所有诀窍。
他对我谈了非常多关於地毯的事,如他常说的,地毯代表着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他谈到亚洲某些地区有关编织地毯的古代习俗;整个村子的人聚在一起编织一张地毯;在冬天的夜晚,当所有的村民,老老少少全聚在一座大建筑物里,分组在地板上以某种传统制订下来次序或坐或站。然後开始每一组各自的工作;第一组从毛线当中挑出杂碎,第二组用棍棒敲打毛线,第三组梳齐毛线,第四组纺纱,第五组染色,第六组或可能第二十六组则编织实际的地毯。男人、女人、小孩、老头子以及老太婆,全都有自己传统的工作,而且所有工作的完成都伴随着音乐和歌唱,纺纱的妇女们手拿着纺锤,工作时跳着一种特别的舞蹈。所有的人虽然各自投入不同的工作,但全体的动作却像一个整体,在同一个节奏上。此外,每一个地区都各有自己特别的调子、歌曲以及舞蹈,这些全都关系於远古以来的地毯制作。
当他告诉我这些时,有个想法闪过脑子;或许地毯的设计与颜色和音乐有关,是音乐在线条与颜色中的表现;或许地毯是这音乐的记录,透过地毯上的音符歌曲就能传颂。对我来说,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经常从一件复杂的设计中「看见」音乐。
从几次与G偶然的谈话中,对於G过去的生活我大致得到一些概念。
他的童年在中亚细亚的边界地带度过,生活在非常偏远,非常奇异几乎就像圣经描述的环境。充满无以计数的羊群,四处游走的流浪人,随时随地都会接触到各种奇怪的人士。他的想像力尤其深受Yezidis(魔鬼崇拜者)的影响,G从早年时期就深受他们令人难以理解的习俗与奇怪的信赖未知法则所吸引。他告诉我,当他还是个小孩时,就经常观察Yezidis男孩如何无法跨出画在地上的圈圈。
他在一个充满童话、传奇与传统的氛围中度过童年,在他的周遭,「奇迹」是真实的存在。他所听到的关於未来的预言,周遭人均深信不疑,後来也都应验了,这使他也跟着相信许多其它事物。
所有这些影响使他很早就在他内心产生了一种倾向,偏好各种神秘、难以理解以及神奇的事物。他告诉我,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做了许多次深入东方的旅游,我永远无法确定这些故事中有哪些是真的。但正如他说的,在那些旅行当中,他又遇见许多现象,在在告诉他,这世上存有某种知识、某种力量远远超越人的一般可能性,也告诉他,人真的拥有催眠和其它神奇力量。他也告诉我,後来他离开家乡,朝向一个明确的目标开始旅行,去探索知识与寻找拥有这知识的人。而且,如他所说,经过了极大的困难,他与几位像他一样也在寻找奇迹的伙伴,找到了这知识的源头。
所有这些关於他的故事当中,有很多互相矛盾也很难令人相信,但我了解,不能以一般标准来要求他。有关他的一切,什麽也无法确定,他很可能今天说一件事,到了明天又完全是另一回事。然而,无论如何,永远都不能责怪他互相矛盾;人必须了解并将一切关连起来。
关於学校以及他在何处找到知识,无可置疑他已拥有,对这他却说得很少,而且通常都是很表面的。他提到西藏寺庙,the Chitral, Mount Athos, 波斯的Bokhara以及东土耳其的苏菲(sufi)学校;也提及不同支派的回教僧;但这些都是用非常不明确的方式讲的。
有一次在我们已成形的团体与G谈话当中,我问:「为什麽?如果古代知识已被保存,而且如果真存有一种 非常小心隐藏的知识,有别於或甚至超越了我们的科学与哲学,为什麽不让大众拥有?那样不是更可以对抗欺骗、邪恶以及无知?」
我想,这是每个人在第一次接触密意观念时通常会引起的一个问题。
「这问题有两种答案,」G说,「首先,这知识并没有被隐藏;第二,以它的特质而言就是无法成为大众所共有。我们先考虑第二个说法,随後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知识(他强调这字眼)其实远比一般人以为的,对那些能够吸收的人更是咫尺可及;整个问题在於人根本不要它或不能接受它。
「但最重要的必须先了解另一件事,换句话说,知识无法属於所有的人,甚至不能属於许多人,这是一个律则。你们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你们不了解知识就像世上其它东西一样,都是物质。它是物质,这意味它具有物质的一切特性,而其中第一个特性就是:物质永远是有限的。即使是沙漠的沙粒与海洋的水也都有其一定的、无法改变的数量。所以,如果知识是物质,那麽它就意味着在一特定时空下它有一定的数量。或许可以这麽说,在一特定时期内,比如一个世纪,人类有一定量的知识可供使用。但我们都知道,即使是从一般生活上观察,也能知道根据摄取数量的多少,人所拥有的知识物质其品质会有极大的不同。如果在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或 一小群人摄取了大量的知识,它就产生非常好的结果;而摄取少量(也就是,一大群人每个都摄取),就完全产生不了结果,或甚至产生负面的结果,而与预期的相反。由此,如果定量的知识分配给数百万人,每个人收 到的都非常少,而这少量的知识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管是他的生活还是他对事物的了解。而且,不管有多少人得到这少量的知识,在他们的生活中也一样改变不了什麽,只会使他们更难改变。
「但如果反之,大量的知识集中於一群少数的人,那麽这知识就会产生极好的结果。从这观点来看,知识保存在一小群人手中要比分散在大众来得有利。」
「如果我们拿一定量的黄金,决定将它镀於一些东西上,我们就必须知道或盘算清楚有多少东西能镀上这定量的黄金。如果想镀金的东西太多,它们就无法均匀镀上金子,会有斑点,看起来会更糟,还不如完全没有黄金;事实上,我们会失去我们的黄金。
「知识的分配正是基於这相同的原则,如果把知识给所有的人,没有人能得到任何东西。但如果保留给少数人,每个人得到的不只足以保存,甚至还能增加他所得到的。
「乍看之下,这理论好像非常不公平,也就是说,那些为了让其他人能得到更多份量而被知识拒绝在门外的人,他们的处境似乎显得非常悲惨,也非常不公平。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知识的分配一点也没有不公平。
「事实上是大部份的人根本不要任何知识;他们谢绝自己的一份,甚至连生活用途所需的那份配额都不要。这在人类集体疯狂的时代尤其明显,像战争、革命等等,那时的人类似乎连所拥有的些许常识都丧失了,而变成彻底的自动机器,整群整群的人将自己送上大规模的毁灭。换句话说,连保护自己的本能都丧失殆尽。基於此,大量的知识留了下来,也就是说,这些无人要的知识能够分配给那些重视它的人。
「这里面并没有不公平,因为那些获得知识的人,并不是从别人手中取得,他们并未夺取任何东西;他们只是收拾别人当成废物而放弃的东西。而且,如果他们不收拾的话,那些知识无论如何都会丧失。
「人收集知识得靠其他人放弃知识。
「在人类的生活历史当中,有些时期,常常正巧是文化与文明开始沦亡的时候,当大众无药可救丧失理性而开始摧毁数世纪甚至千年来所创造的一切文化。这种集体疯狂的时期,通常正好也是地质、气候以及类似的星球大变动,这时便释放出大量的知识物质,随後就必须进行搜集这些知识物质,否则它们就会流失。因此,搜集四散的知识物质经常是文化与文明开始毁灭与沦亡的时刻。
「这方面的问题很清楚,群众既不要也不寻求知识。而群众的领导人基於个人的利益,则会试图强化他们对一切新的和未知事物的恐惧和厌恶。人类生活中的奴性即建基於这种恐惧,甚至要想像这奴性所带来的恐怖都非常困难。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人们逐渐丧失的是什麽。但若要了解这奴性的原因,光看人如何生活便绰绰有馀;组成他们存在的目标是什麽;他们欲求、热衷以及抱负的东西,他们所想的,他们所谈的,他们所侍奉的,以及他们所崇拜的东西。想想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人花钱在什麽东西上;甚至不提战争,只要想想最值钱的是什麽,最大的群众汇聚在那里。我们只要想一下这些问题,就会清楚人类就目前的德行以他们生活上的兴趣而言,根本不可能期望还会有什麽不同的东西。但正如我说的,事情不可能是别的。想像一下,整个人类一年配有半磅的知识,如果这知识分配给每个人,每个人所分到的是那麽少,他也只能待在他原来的愚蠢。但是,幸亏事实上极少人要这知识,那些取用的人便能得到(让我们假设)每个人一公克,因而获得变为更聪明的可能 性。整体人类就算他们非常渴望也没法一起变聪明,而且就算他们都变聪明也於事无补,因为世上存在某种平衡是不能被干扰的。
「这是就一方面而言,另一方面则如我前面说过的,事实上并没有人隐藏任何东西;根本没什麽神秘可言。但取得或传承真正的知识都需要极大的辛劳与努力,包括接受者与给予者。而那些拥有知识的人都会尽他们所能来传递与传播给最多的人,帮助人们接近它,让他们能作好准备来接受真理。但知识不能强加给任何人,如我说过的,如果我们不偏不依调查一般人的生活,他一天的生活如何打发,他感兴趣的东西是什麽,将会立刻显示:是否能责怪那些拥有知识的人蓄意隐藏,蓄意不给其他人,或不愿传授别人他们自己所知道的。
「任何想要知识的人必须自行作最初的努力,去寻找与接近知识的源头,利用赋予全人类(但一般大众通常不想见到或认识)的帮助与指示。知识不会自动来到那些不自行努力的人,人们对於一般知识都非常了解这点。但说到大知识,当他们承认它有可能存在时,又会有不同的期待。每个人都知道,比如说,如果一个人想要学中文,就必须努力工作好几年;大家都知道要掌握医药的原理需要五年,而研究绘画或音乐可能就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然而,竟然还有理论认为人不需自行努力就能得到知识,甚至在睡眠中他们都能获得。对於为什麽知识无法接近人,这类理论正好造成一个额外的解释。同时还必须了解,光靠一个人独自努力,想在这方面达成什麽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人唯有靠那些知识拥有者的帮助才能达成,这在一开始就必须先了解,人必须从知道的人身上学习。」
在其後的团体聚会中,有一次G针对一个问题继续演绎他以前曾谈过的再生与来世的观念。
谈话始於当时在场的一个人问说:
「能不能说人拥有不朽?」
「有许多我们将之归属於人的特质,对其意涵我们都欠缺充分的了解,不朽便是其中之一,」G说,「其他这类的特质还有『个别性』,意指人内在的统一,一个『永不变的我』,『意识』与『意志』。所有这些特质都能属於人」(他强调「能」这字眼)「但这当然不意谓这些特质真的属於人,或属於每一个人。
「为了了解人目前是什麽,即目前的发展层面,就多少需要想像人能够是什麽,亦即他能达成什麽。唯有了解确实的发展顺序,人才会停止将目前所没有的特质归属於自己,这些特质只有在极大的努力与辛劳之後才能(或许)获得。
「依据古代的一个教学(在许多新旧体系中都还能找到这教学的痕迹),就『人』这字的完整意义上来说,一个达成完全发展可能性的人,实际上包含了四个身体。这四个身体是由变得越来越精细的物质所组成,它们彼此互相渗透而形成了四个独立的组织,彼此有明确的相互关系,却又拥有各自的独立行动。
「为什麽能存有四个身体的原因是,人类的有机体,亦即肉身,有个非常复杂的组织,在某些情况下一个新的、独立的组织能从中生长,为意识活动提供一个比肉身更方便也更容易反应的工具。在这新身体中显现的 意识能有完全的力量与控制来统治肉身。在这第二个身体中,某些情况下能生长出第三个身体,同样也有它自身的特质,在这第三身体中显现的意识,有完全的力量与控制来统治前两个身体;而且,第三身体所拥有获取知识的可能性是第一或第二身体难以达到的。在第三身体中,某些情况下第四个身体能生长,它和第三身体大大不同,就像第三与第二,第二与第一的不同一样。在第四身体中显现的意识能完全控制前三个身体与它自己。
「这四个身体在不同的教学中有不同方式的界定。」
G画了一张图表(复制如图表一)然後说:
「第一个是肉身,基督教的用语是『肉欲的』身体(carnal body);第二个,基督教称之为『自然的』身体(natural body);第三个是『精神的』身体(spiritual body);第四个在基督教和秘传基督教的用语上称为『神圣的』身体(divine body)。在通神论的术语中,第一个是『肉体』(physical body),第二个是『灵体』(astral body),第三个是『智体』(mental body),第四个是『因果体』(causal body 注:亦即此身体内含它行为的第一因,而自外於外在的因果,是随意之身体。)
第一身体 第二身体 第三身体 第四身体
肉 体自然身体 精神体 圣体
「车身」 「马」 「驾驶」 「主 人」
(身体) (感觉、欲望) (理智) (我、意识、意志)
肉身 灵 体智 体 因 果 体
(图表一)
「在某些东方教学用语中,第一个称为『车身』(身体),第二个称为『马』(感觉,欲望),第三个称为『驾驶』(理智),第四个称为『主人』(我,意识,意志)。」
「大部份体系与教学中都有可能找到上述认为人不只是个肉身存在的比喻和类比,但绝大部份的这些教学在类似的形式中重复阐释来自古老教义中的定义及区分时,却常常望却或忽略最重要的特徵,亦即:人并不是天 生就有更精致的身体,而且只有在内外条件都良好时,才有可能加以人为培养。
「『灵体』并不是人绝对必要的器具,它是极奢侈的东西,只有少数人能负担得起。没有『灵体』人一样能活得很好,他的肉身具备了一切生活所需的机能,一个没有『灵体』的人甚至还能产生一种非常聪明或灵性之人的印象,他不只可以欺骗别人,甚至能欺骗自己。
「这点更可见诸於『智体』和第四身体。一般常人并没有这些身体或相应的机能,但他经常认为(也让别人以为)他有,原因是,首先,事实上肉身用以运作的物质和组成高等身体的物质相同,只是这些物质尚未在他里面结晶;第二个原因是,肉身具有高等身体相类似的所有机能,虽然它们当然有很大的不同。只拥有肉身与拥有四个身体的人,他们的机能之间最主要的不同在於,前者肉身统治了其它所有的机能,换句话说,一切都受制於肉体,而肉体又受制於外在的影响。後者则全都由高等身体来控制与指挥。
「肉体的诸机能可以类比於四个身体的机能。」
G画了另一张图表(图表二),各代表肉体与拥有四个身体人的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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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机器 欲望思想 由欲望而运作产生的
不同且互相矛盾的
依外在影响 由自动机器产生 由欲望进行 「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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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体服从欲望与情感 服从思想与理智的情 思考机能 我,自我
而这两者又服从理智 感力量与欲望 服从意识与意志意识,意志
(图表二)
「在第一种情况中,」G说,「也就是关於人只有肉体的机能,是个依赖外在影响的自动机器,而另三个机能则依赖肉体与它所接收到的外在影响力;欲求或厌弃如『我要』,『我不要』,『我喜欢』,『我不喜欢』,亦即占据第二身体的机能是依赖偶发的冲击与影响,思想,亦即与第三身体相应的机能则是个完全机械的过程。『意志』并不存在於一般的机器人里面,他只有欲望?;一般所谓的坚强意志或软弱意志也只是持续较久或 较短暂的欲望与渴望而已。
「在第二种情况中,也就是关於四个身体的机能,其肉体的自动作用是依据其它三个身体的影响而定,此时不再是不和谐,也不再是由不同欲望所产生的、经常互相矛盾的行为,而会有一个单独的我,完整的、不可分割的以及永久的我;有单一性,主宰着肉体与其欲望,也能同时克服它的反抗与抵制。机械的思考方式也由意识来取代,同时也有了意志,亦即一种力量,它不仅仅是诸我经常矛盾的欲望,而是发自意识,也受制於唯一且永久的我。唯有这种意志才能称之为『自由』,因为它不受偶然的影响,同时也不能从外面来改变或扭转它。
「关於四个身体的机能,它们逐步的成长以及生成的条件,有个东方的教学以下列方式描绘:
「让我们想像一个容器或蒸馏器装满了各种的金属粉末,这些粉末彼此之间完全不相干,每一次偶然改变蒸馏器的方位,就会改变各粉末的相关位置。如果摇动蒸馏器或用手拍打它,那麽原来在上面的粉末就可能跑到容器的下面或中间,而在下面的可能就跑到上面去,这些粉末的位置不会永久不变。在这情况下,没有任何东西是永久不变的。这正是我们心理生活的一个写照,在每一刻,新的影响力都会改变粉末的位置,原在上面的粉末可能就会由另一种完全相反的粉末来取代,科学把这种粉末的状态称为机械的混合状态。在这样的混合中各种粉末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就是不稳定与变异。
「在这样的机械混合状态中,粉末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稳定。但粉末有可能融合;粉末的天性有这可能。要做到这点,一种特别的火必须在蒸馏器下方点燃,透过高温将粉末融化,最後将它们融合在一起。透过这种方式融合,粉末就会在一种化合的状态中,此时那些简单的方式就不再能分开它们或改变它们的位置,容器中的东西变成不可分割的『单一个体』(individual),这就是形成第二身体的一个写照。用来达成融合的火是由『摩擦』产生,这又是透过人里面的『是』与『否』之间的争斗所产生。如果一个人屈服於他所有的欲望或诱惑,他的里面就不会有任何争斗,也就没有『摩擦』,没有火。但如果他为了达成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奋力推开会阻碍他的欲望,那麽他就会创造出火花,逐渐地这火花会转化他的内在世界成单一的整体。
「让我们回到前面的例子,经由融合而成的化合物具有某些特质,某种特定的重力,特定的电子导性等等。这些特质组成了目标中的特性,但经过工作它之後,这些特性的量便有可能增加,也就是说,这化合物有可能具有原先所没有的性质,它可能带有磁性,也可能带有放射性等等。
「使这化合物获得新特性的过程,相当於第三身体的形成,以及由第三身体协助而获得新知识与新能力的过程。
「当第三身体已经形成,也获得了所有它该有的特性、能力以及知识之後,依然还有如何将这些知识与能力固定下来的问题,因为使它带有新特性的某种或其它影响力都有可能将这些特性取走。但透过对三个身体的一种特别工作,这些获得的特性就有可能成为第三身体的永久拥有物,而不会再被取走。
「将这些获得的特性固定下来的过程即相当於第四身体的形成。
「只有拥有四个完全发展的身体的人,才能称之为『人』----就人这字真正意思而言。这些特性之一就是永生不朽,所有的宗教与古代教学都含有这构想:透过第四身体的获得,人获得永生;它们都含有对获得第四身体(永生)方法的指示。
「与此相关的,某些教学将人比作一楝有四个房间的屋子,人住在其中一个最小也最寒酸的房间里,而且直到有人告诉他之前,他一点也不怀疑是否还存有其它装满宝藏的房间。当他知道这件事之後,他便开始寻找这些房间的钥匙,尤其是最重要的第四个房间。当人找到进入这房间的路时,他就真的成为房子的主人,也唯有如此之後,房子才能完全且永久属於他。
「第四个房间赐给人永生,所有宗教的教导都力求展示走向永生的道路。道路有非常多种,有的短一些,有的长一些,有的困难一些,有的容易一些,不过毫无例外的,全都导向或努力朝一个方向走,也就是走向永生。」
在下一次聚会中,G由前一回未完的话题开始。
「上次我说过,」他说,「永生不朽并不是人天生的特质,但人能获得永生。所有存在的与一般所熟知得到永生的道路可以分成三种:
1 苦 行 僧 之 路。
2 僧 侣 之 路。
3 瑜 珈 之 路。」
「苦行僧之道是条与肉身争斗之路,是工作第一个房间的路,这是条漫长、困难且不确定的路。苦行僧努力发展身体的意志来控制身体,这得透过极痛苦的方法,透过折磨身体才能达成。整个苦行僧的路上包含了各式各样、令人难以相信的、困难的身体练习。苦行僧或者以同一个姿势不动站上好几个小时、几天、几个月或几年;或者坐在无遮蔽的石头上伸长他的双臂,在烈日下,在雨中,甚至在雪中;或者以火来折磨他自己,将他的双脚放进蚁堆中等等。如果在他里面发展出所谓的身体意志之前,他尚未致病或死去,那麽他就到达了第四个房间,或达成了形成第四身体的可能性,但他的其它机能----情感的,理智的----仍未发展。他得到了意志,但他没有任何东西能运用它,他无法利用它来获取知识或满足自己,一般而言,他要开始新的工作也已经太迟。
「但有苦行僧学校的地方就会有瑜珈的学校,瑜珈修行者通常会睁只眼注意苦行僧的动向,如果一个苦行僧在他尚未太老之前就已达成他所渴望的,他们就会把他带进一所瑜珈学校,在那里他们先治疗他同时保留他的动作能力,然後开始教育他。一个苦行僧必须像个婴儿一样学习走路与说话,但他现在拥有意志,这意志曾经克服了在路上种种不可思议的困难,这意志或能帮助他克服求道路上第二部份的各种困难,各种困难的意思指的是发展理智与情感的机能。
「你们无法想像苦行僧所经历的苦难,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看见过真正的苦行僧,我看过许多;例如在印度一间寺庙中庭我见到一个,甚至还在他身旁睡了一夜。整整二十年,日日夜夜他都用手脚的指尖站立,他不再能伸直身体,他的学生们抬着他从一地到另一地,抬到河边帮他洗涤,就像洗一个无生命的东西似的。但这并不是立刻就达成的,想一想他必须克服的,以及为了达到这境地他所必须忍受的折磨与痛苦。
「一个人会变成苦行僧并不是因为他了解这条道路的可能性与其结果,也不是因为宗教的情感。在有苦行僧存在的东方国度里,一般百姓都有个习俗;如果有什麽幸运的事发生了,就会答应将生下的小孩送给苦行僧。此外,苦行僧通常也会领养孤儿,或是向贫穷的父母购买小孩,这些小孩成为他们的徒弟而模仿他们,或被迫模仿他们,有些只是外在地模仿,但有些随後自己也变成了苦行僧。
「除此而外,其他成为苦行僧的人,都只是被他们见到的某个苦行僧所吸引,在寺庙中的每一个苦行僧附近,都能看见有人在模仿他,以同样的姿势坐着或站着,当然不会持续很久,但通常也都有好几个小时。有时只是有个人正巧在节庆的日子走进寺庙,开始模仿某个特别吸引他的苦行僧,就再也不曾回家,而加入苦行僧的徒众,然後,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自己也变成一个苦行僧。
「你们必须了解,我所说的『苦行僧』是带有引号的。在波斯,苦行僧只是意指一个乞丐;而在印度,有一大堆骗子(变戏法的人)自称是苦行僧。在欧洲,尤其是那些有学识的欧洲人,经常将苦行僧的名称套在瑜珈修行者身上,就像称呼各种的流浪僧人为僧侣一样。
「但实际上,苦行僧之路,僧侣之路,以及瑜珈之路都完全不同,到目前为止,我谈了苦行僧,这是第一条路。
「第二条路是僧侣之路,这是条信仰之路,宗教情感或宗教牺牲之路。一个人只有在非常强烈的宗教情感与宗教想像之下,才能成为一个僧侣 ---- 就这字真正意思而言。僧侣之路同样非常漫长与艰辛,一个僧侣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来跟自己争斗,但所有他的工作都集中在第二个房间,第二个身体,也就是情感。他的其馀情感全都服从一个情感,也就是信仰。在他里面他发展统一性,意志征服了情感,以这方式达到第四个房间,但他的肉体以及他的思考能力尚未发展,为了能运用他所获得的,他必须发展他的身体与思考能力,这必须透过新的牺牲、新的苦难、新的舍弃方能达成。一个僧侣必须成为一个瑜珈修行者与一个苦行僧,但极少人能达到这个地步;甚至更少人能克服所有的困难,他们大部份在这之前就死了,或者只在外表上成为一个僧侣而已。
「第三条道路是瑜珈之路,这是条知识之路,理智之路。瑜珈之路是以知识的方法来工作第三个房间并努力进入第四个房间。瑜珈修行者达到第四个房间是透过发展他的理智,但他的身体与情感都尚未发展,就像苦行僧与僧侣,他无法运用他所达成的成果,他知道一切但什麽也不会做。为了能做,他必须能掌控他的身体与情感,也就是掌握第一与第二个房间。为了做到这,他必须重新设定工作,重新透过延长努力的方式来获得成果。在这情况下,虽然在了解自己的位置上他知道自己欠缺什麽,知道他必须做的是什麽,以及他必须走上那个方向等等,在这些方面他是占了点优势。但正如同苦行僧或僧侣之路,在瑜珈路上极少人达到这层了解,也就是说在他的工作上知道将往那里去的层面。有非常多的人停在一个特殊的成就上而不再前进。
「上述这些道路彼此之间也因徒弟与老师或领导者的关系而有所不同。
「在苦行僧之路上,就老师这词的真正意思而言,根本没有所谓的老师。在这情况下,老师并不教导,而只是做一个范例,学生的工作就只是模仿老师。
「在僧侣之路上,一个人有一个老师,他的部份责任及部份工作,就是对老师完全的信奉,完全顺从他,皈依他。但僧侣之路主要是信仰上帝,爱上帝,不断努力服从上帝,虽然是以他所了解的上帝来服侍上帝,其中或许会有很多主观与矛盾。
「在瑜珈之路上,没有老师一个人什麽也不能做,而且最好什麽都不要做。开始时他必须像苦行僧一样模仿他的老师,像僧侣一样相信他。但随後一个人在瑜珈的路上逐渐变成自己的老师,他学习老师的方法,逐渐学习用在自己身上。
「但所有这些道路,苦行僧、僧侣以及瑜珈有个共同点,它们都从最困难的事情开始,要完全改变生活,弃绝一切世俗事物。一个人必须放弃他的家庭,如果他有家的话,弃绝一切娱乐、执着与生活责任,而走进沙漠或寺庙或一所瑜珈学校。从第一天就开始,从他上路的第一步,他就必须对世俗死心;唯有如此,他才能够希望在其中一条路上达成什麽。
「为了抓住这教学的本质,就必须清楚了解,道路是发展人之潜能唯一可能的方式,这也显示出发展是如何困难与稀少。发展这些可能性并不是个律则,人类的律则在於机械性的影响范围(『机器人』的状态)当中。发展潜藏可能性的道路是违反自然以及违反上帝之路。这解释了各种道路的困难与排斥性,道路小而且窄,但同时也唯有靠它们才有可能达成任何成果。在一般大众的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当代的生活,道路是个狭小而完全无法察觉的现象,从生活观点看来,道路根本不需存在。但在这小小现象里,本身就包含了一切发展人所具有的潜能。道路是和日常生活对立的,是建基於其它的原则与服从其它的律则,并在这其中存有它们自己的力量与意义。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在一个充满科学、哲学、 宗教或社会福利的生活当中,甚至也没有任何潜藏於道路中的东西能提供发展的可能性。道路使人走向(或应该走向)永生不朽。日常生活,就算是最好的情况,只使人走向死亡而不会有任何其它东西。如果还认为不需要它们的帮助人也有可能进化,那麽,这道路的意义就不可能被了解。
「一般而言,人很难信服这个想法;对他而言这似乎是夸大、不公且荒谬,他对『可能性』的了解少得可怜,他幻想着,如果他里面要是有任何可能性,它们就一定会被发展,而且,在他周遭的环境中也一定有发展 它们的方法。不管是全盘否定或承认他自己内在有任何可能性,一般人都倾向相信这些可能性无可避免会自行发展。对於他的可能性或许会全部停留在未发展而消失的这个想法很难让他接受。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也很难接受发展需要他付出极大的努力与忍耐。事实上,如果我们拿那些既不是苦行僧、僧侣也不是瑜珈修行者,以及那些我们可以确信永远不可能成为苦行僧、僧侣或瑜珈修行者的人,我们也可以确切不疑地说,他们的可能性不可能也不会被发展,为了能掌握接下去所要谈的,这点必须清楚了解。
「在一般文化生活中人的处境,即使是个知识份子,想要寻找知识都是无望的,因为在他四周的环境中,并没有类似的苦行僧或瑜珈学校,而西方的宗教已退化到有很长一段时间已无任何生机。各式各样的神秘主义(occult)与神秘学会(mystical societies)以及以精神主义为名的无知实验等等,根本不会产生什麽结果。
「要是第四道的可能性不存在的话,人的处境可就真的毫无指望了。
「第四道并不需要退隐到沙漠中去,并不需要人放弃与拒绝他先前生活的一切。第四道比瑜珈之道开始得更远,这意味着人必须为第四道先行作好准备,而且这准备必须在日常生活中求得,同时又必须是非常严肃,必须同时顾及许多不同的方面。不只如此,一个人还必须生活在适合工作第四道的条件中,或者至少要在一种不会使工作成为不可能的环境中。必须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在与外在的生活都有可能产生第四道不可能超越的障碍。还有,第四道没有一定的形式,像苦行僧、僧侣与瑜珈之道那样。首先,它必须被找到,这是第一个考验,它不像其它三道那麽有名,有很多人根本没听说过第四道,还有很多人否定第四道的存在或它的可能性。
「同时,第四道的开始比苦行僧、僧侣与瑜珈之道要来得容易些。在第四道上有可能随着这条路工作而同时待在平常的生活条件中;继续平常的职业,保留原有的人际关系而不弃绝任何东西。相反的,一个人在工作自己的起点时所置身的环境,也就是说,第四道找到他时的生活条件,是他工作的最好可能性,这无论如何都是他工作的起点。这些条件对他来说是自然的,这些条件就是他自己,因为一个人的生活与生活条件和他这个人很有关系。任何与生活造成的条件有所不同,对一个人来说就是刻意造作的,而在这造作的条件下,第四道的工作就不可能同时触及他素质的每一面。
「幸亏如此,第四道同时影响人的素质每一面,同时工作三个房间,苦行僧工作第一个房间,僧侣工作第二间,瑜珈修行者工作第三间。在到达第四个房间的路上,苦行僧、僧侣与瑜珈修行者在身後留下许多未完成的事情,他们无法运用他们所达成的事物,因为他们不是全部机能的主人。苦行僧是他身体的主人,但不是情感与理智的主人;僧侣是他情感的主人,但不是身体与理智的主人;瑜珈修行者是他理智的主人,但不是身体与情感的主人。
「第四道与其它道之不同在於它对人要求的原则是了解。人必须不做任何他不了解的事,除非有老师指导与监督下的实验。一个人对其所为了解越多,他努力的结果便越大,这是第四道的一个基本原则,工作的结果与工作的意识状态成正比。在第四道上不需要『信仰』;相反的,任何信仰都抵触第四道。在第四道上人必须要能满足於自己被告知的真相,而且,直到他满意之前,他都可以不做任何事。
「第四道的方法在於:在工作一个房间时便同时在另两个房间做些相关的事 ----也就是说,工作身体时也 同时工作理智与情感;工作理智时也同时工作身体与情感;工作情感时也同时工作理智与身体。这之所以能达成,都幸亏在第四道能运用某种苦行僧、僧侣与瑜珈之道难以获得的知识,这知识使得同时工作三个方向成为可能。一整套身体、理智与情感并行的系列练习都效劳这个目标。另外,在第四道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将工作个人化,也就是说,每个人只能做需要做的事,而不做对他无用的事。这是因为事实上第四道省掉一大堆不必要,以及道路留下的传统事物。
「因此,当一个人在第四道上获得意志,他便能运用它,因为他已获得对身体、情感与理智等全部机能的控制,此外,由於平行且同时工作素质的三个方面,他还节省了很多时间。
「第四道有时称为狡猾之路,『狡猾者』知道一些苦行僧、僧侣与瑜伽修行者所不知道的秘密,至於『狡猾者』如何得知这秘密-----没有人知道。或许是他在一些老书里找到,或许是他继承来的,或许是他买来的,或许是他从某人那儿偷来的,这些都没什麽差别。『狡猾者』知道这秘密,且由於这秘密的帮助,使他凌驾了苦行僧、僧侣以及瑜珈修行者。
「在这些道路中,苦行僧的作法最不成熟;他知道非常少,了解也非常少。让我们假设,他在历经一整月激烈的折磨之後,内在发展出某种能量与某种物质,造成某种的改变。他完全盲目地做,闭着双眼,既不知目标也不知後果,纯粹只是模仿别人。
「僧侣比较知道他要什麽;他被宗教情感、宗教传统、成就以及救世的欲望引导;他信任他的老师,老师会告诉他做些什麽,他相信他的努力与牺牲都是『取悦上帝』。让我们假设,他透过一星期的斋戒、持续不断祈祷、苦难等等能达成苦行僧花一个月折磨自己所发展出来的东西。
「瑜珈修行者知道得更多,他知道他要什麽,他知道他为什麽要,他知道如何才能得到,例如他知道,为了达成目标,必需在他里面制造某种物质。他知道这物质在一天之内,透过某种头脑练习或集中意识便能产生,所以他将注意力放在这些练习上,一整天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其它的想法,因而得到他所需要的。以这方式瑜 珈修行者只花了一天便得到相同的东西,相较之下,苦行僧得花一个月而僧侣得花一星期。
「但是在第四道上,知识要来得更为精确与完善。一个走上第四道的人完全清楚知道他需要什麽物质来达成目标,也知道这些物质能够从体内产生,经由一个月的身体痛苦,一星期的情感折腾,或一天的头脑练习-----而且,如果知道怎麽做的话,这些物质还能从体外引进。因此,他不用像瑜珈修行者那样花一整天在练习 上,像僧侣花一星期祈祷,或像苦行僧折磨自己一个月。他只是准备一小粒药丸吞下,其中含有一切他想要的物质,以这方式,他不用耗费时间就达成所要的结果。
「还必须做进一步说明,」G说,「除了这些适当且正统的方法之外,还有其它人工的方式可产生暂时性的结果,而且错误的方法甚至也能产生永久性的结果,只不过是不良的结果。在这些其它的方法上,人也在寻找第四个房间的钥匙,有时也会找到,但他在第四个房间里所发现的是什麽,还没有人知道。
「有时也会发生第四房间的门被人为的万能钥匙打开,在这情况下,房间里很可能证明是空的。」
G说到这打住。
在接着的其中一次谈话中,我们又触及道路。
「对一位西方的文化人来说,」我说,「当然很难相信一个无知的苦行僧,一个天真的僧侣,或一个从生活中隐退的瑜珈修行者可以走在发展的路上。而一个受过教育的欧洲人,握有『精确的知识』与一切最新的方法和调查,却没有任何机会,只是在毫无出路的循环当中打转。」
「没错,那是因为人们相信进步与文化,」G说,「根本就没有进步这档事,一切都一样,正如数千年、数万年之前,外在形式改变了,本质没变,人还是一样。『文明人』与『文化人』和最无知的野蛮人有着完全一样的兴趣,现代文明建基於暴力与奴役以及美丽的词藻,但所有这些关於『进步』与『文明』的美丽词藻,都只是词藻而已。」
这些当然对我们产生特别深刻的印象,因为那是在1916年,当代『文明』最新的表现正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形式,不断增长与发展,牵引着越来越多,数以百万计的人到它的轨道上。
我想起在这次谈话之前几天,我在Liteiny看见两辆超大的卡车上,装满了一层楼高的、新的、尚未喷漆的木制杖。为了某些原因,我深受这些卡车所震惊,在这些堆得像山一样高、为那些尚未被截断的腿所制造的杖。我不由得想像这些卡车肯定也跑在柏林、巴黎、伦敦、维也纳、罗马以及康士坦丁堡等等。所有这些城市我几乎都了若指掌也深深喜爱,因为它们都是那麽不同,彼此互补又相反。现在却彼此成了仇家,也对我极不友善。它们为仇恨与罪恶的墙所阻隔。
我将这些卡车装载的杖以及我对它们的想法,在聚会忠告之我的伙伴。
「你还能期待什麽?」G说,「人是机器,机器必然是盲目无意识的,他们不可能会是其他的,他们所有的 行动都必须依据他们的天性,一切都是发生的,没有人做任何事。『进步』与『文明』在真正的字意上,只能是有意识努力的结果,它们不能是无意识机械行为的结果,而且,机器里那里还会有什麽有意识的努力?如果一部机器无意识,那麽,一百部机器也不会有意识,因此,一千、十万或百万部机器也一样。百万部机器的无意识行动必然产生的结果是破坏与毁灭。这正是一切邪恶所在、无意识不由自主的表现。你们还不了解,也还无法想像所有这些邪恶的後果,但这只是迟早的事,时间到了你们就会了解。」
到此,就我所记得的,结束了这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