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帖:在北京时,佛爷在床上靠着枕头半坐,腿在被子下盘着,一天到晚保持这个姿势。傍晚难得屋里没旁人时,侍者劝佛爷:要不要散开腿稍微休息一下?佛爷示意:没事,不疼。这时我才记起,那个肚子里,有一个巨大的肿瘤在挤压着五脏六腑。
到阿日扎,看到佛爷日夜呕吐,才对病痛有些理解。佛爷的女儿秋措有次说:阿爸去解手都不让我们陪(厕所就是院外一个大坑),昨天摔下去到坑里起不来,过了好久我们见人不回来,去找才发现。
圆寂前一个月,佛爷的气色好起来,能下床坐一会儿,吃饭也多起来,甚至走到普康寺去坐坐。家里人去请了德格一个非常有名的藏医来看。那位医生原本不到外地出诊,因为佛爷是有德的修行人,才来给看病。验尿之后,医生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尿相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个死人;但他又活生生的坐在这里和我讲话。这样的大修行人,是自主生死的,他想活下去,就可以活下去,你们还是祈请吧。”
见佛爷最后一面,我也祈请佛爷一定好起来,还要来杭州传法,佛爷慈悲应允。然后,就我下一步要去喇嘛岭,佛爷又如对子女出行一般交待,怎么走,走几天,还有去工布(林芝)要小心啊,不要吃藏族人的饭(工布有些传统中的人会给路过者下毒)。以致于离开阿日扎时,我满心欢喜,认为佛爷会好的。途中一位师兄打电话询问情况,我都说,会好的,佛爷答应了。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生命最后一段,佛爷的眼神。佛爷的儿子,两岁的小扎西在爸爸膝头爬时,佛爷托着他的小脚丫摩挲,默默无语。眼神并没有任何不舍、担忧或遗憾,清澈中只是慈爱。佛爷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已经预知几天内要入寂而搬到佛堂里,那眼神仍是明明澈澈,毫无散乱,凝望着虚空,让人想起莲师的如我一般像。
那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永远记得。我和佛爷的女儿、儿子在院里玩耍。院里长满了半人多高的草,我们嬉笑打闹累了,半躺在斜坡上。那样山花烂漫的季节啊,天地间盈溢着生命力。我一仰头,正看到久违的佛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望着我们。
阳光太灿烂,我什么都看不见。